他這樣懂事, 更是讓義蛾生揪心, 恨不能自己代替他受苦,於是更加期盼大婚那一日到來。
這婚期終究是趕得太緊,光是向天下人昭告先太子未死而歸這一環, 都需要好一番費力。義蛾生聽著他們商量,眸子動了動,見縫插針地建議道:「不如,就省去宣告身份這一步,婚儀低調從簡。這麼多諸侯在,消息也傳不出去,等到孤登基後,天下百姓只以為皇帝未曾更換,正好避免民心不安。」
他隨口一說,便說到太后與勇乾王心坎上。儀禮、宗法,過場,都不是現在最要緊考慮的事情,不要有一絲意外地讓一切塵埃落定,才是最重要的,除了不能讓諸侯亂起來,底下民眾最好也不要躁動生事,這樣的建議,可以說是再好不過。
太后已經心動,卻還要眉目慈祥地多問一句:「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你?」
義蛾生說:「不會。等到之後安定下來,有的是時機彌補。」
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將會是一件「遺臭萬年「的骯髒事,如果以義遙風的名義來做,那這一切就要算在義遙風頭上,他將會是清白的,他可以一直都是民眾心中的明君。義遙風沒有回來,等於默許他為自己平添罵名,這是身為孿生兄弟之間的某種默契。
可想了許久,到最後,他還是下定了決心,由自己來承擔一切。
勇乾王讚賞「太子」的懂事,欣然允諾。於是宮裡很快迎來了太子大婚,駐軍在皇城外的諸侯們受到邀請,各自率領少量兵馬進入皇宮,等著見證儲君完婚,並登基繼位。
這一切都太倉促,倉促到像個兒戲,卻沒有人是不滿意的。但真到了這日,不知為何,那種瀰漫在宮裡的氣息,卻顯得非常古怪,像是烏雲壓頭,風雨將臨,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事情一定會發生。
雪螢對外面這一切全然不知。他已經到了整日昏睡的程度,如果義蛾生不叫他起來吃東西,他絕對不會自發地醒過來,像是一種在休眠中自我保護的狀態,只是繼續這樣下去,他並不會自己好起來,而是很大可能在昏睡中無聲無息地死去。
這日一大早,他讓一陣晃動和嘈雜聲吵醒,睜開眼一看,發現自己竟然在很高的位置。他的主上從身後將他抱在懷裡,底下有很多人,有他認識的,太后、功成王、勇乾王……還有很多他不認識的,有些人看起來臉色很奇怪,還有一些人神色直接是憤怒,盯著他,還有他身後抱著他的主上。
雪螢好一會兒都反應不過來,許久才幹巴巴地出聲:「這是怎麼回事……」
底下那些人瞪著他的眼神,好像想把他生吞活剝了。
義蛾生放鬆地坐在主位上,還有心情笑了一聲:「儲君大婚。」
雪螢往下邊掃了一眼,果然在長階下不遠處,看見鳳冠霞披的新嫁娘。
他有些暈了:「大、大婚,那雪螢在這裡做什麼?」
義蛾生說:「踐行妖妃的職責。」
雪螢更加糊塗,沒等他繼續想,太后高亢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太子!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她看上去快要被逼瘋了,旁邊勇乾王也是,其他幾位諸侯的臉色不遑多讓。大婚當日,「太子」不去迎接新娘,反而將皇帝那侍衛抱著出現,大搖大擺地坐在眾人面前,像是炫耀,又像是示威。
再是風流成性,明明早已說好的事情,全部安排妥當的流程,怎麼能夠鬧得如此不堪!
所有人都望著高高在上的「太子」,傻了眼。
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雪螢也越發的不安起來。他剛想喊一聲「主上」,他的主上便有了動作——從旁邊瑟瑟發抖侍立著的宮人手中,接過一杯酒。
他仰頭將杯中酒喝盡,杯沿遮了他的眼睛。等到酒杯移開時,那屬於太子身上的慵懶倦怠、風流含情一掃而空,一剎那,就變成帝王那不容冒犯的威嚴。
「成婚?」他漫不經心地說,「可惜了,你們的好太子沒有回來,這喜事是辦不成了,喪事嘛……倒是可以辦一辦。」
他猛地起身,還將雪螢放在原位上。再轉過頭來,眉眼陰鷙冷漠地望向下方,那樣的眼神,叫與他對視的人都是心中一駭。
酒杯被隨手拋向前方,摔碎在台階下。這一道碎裂聲像是某種信號,坐在底下宴桌前的若水王最先拍案起身,猛地抽出藏在桌下的長劍,高高地舉起。
「全都別動!」
他一聲喝止,震住那些反應過來想跟著起身的人,周圍一片稀里嘩啦聲,若水王和功成王帶來的人各自亮出兵刃,霎時讓四周充滿了肅殺之氣。刀劍上明晃晃地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照得人快要睜不開眼睛。
若水王手中持劍,轉身冷漠地掃過那群面色難看的人。兩撥人,又像先前那樣涇渭分明地站著,隔空對視,勇乾王怒目圓睜:「你怎麼也會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