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蛾生偏過頭,冷眼看著他身後那幾人:「誰?」
其中一人自勇乾王身後走出,慢慢地掀開頭上斗篷,抬起頭來,直視聖顏。
他微微笑著,不急不慢地躬身行了傲慢的一禮。在這過程中,他的眼神一直與義蛾生對視著,還未開口,眼神便在無形中較量過一番。
大殿內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這時,那人才開了口:「陛下,許久不見了。」
雪螢剛想再前一步,他的主上頭也沒回,便好像已經知道他動作,抬手示意他止步。義蛾生擺擺手,自己站起身來,走到台階前俯視那人:「平燕王?」
他這麼一聲如同石落湖面,霎時驚起萬千波瀾,朝堂上炸開了鍋,大臣們紛紛議論起來。
等到下面稍微安靜下來,義蛾生才又問:「未得宣召,平燕王如何敢擅入朝堂?」
平燕王神色不動,仍然淡定自若:「陛下,臣此次入朝,是有事關皇室的大事要啟奏,著急趕來上報,這才未等陛下宣召。」
周圍又是一片議論聲。義蛾生面容冷峻,問這位從來與他不對付的異姓王:「什麼大事?」
平燕王已過中年,他比勇乾王年輕,卻不比勇乾王更簡單。義蛾生與他見過的次數不多,心知他長年累月地懷揣著對皇室的怨恨,像一條遠遠注視著人類世界的毒蛇,在暗處等待時機,隨時準備發起進攻。他也是當年在朝廷需要錢的時候侮辱過皇帝的人,他的到來絕非好事,而是噩兆。
不管什麼時候來,不管來幾次,他對皇帝的傲慢與輕視,從來都不會多加掩飾。
平燕王轉過身,面朝底下文武百官,待到所有人安靜下來,將目光投向他,他才道:「當年先皇強奪本王未婚妻,道國公獨女左茗,此事諸位可還有印象?」
義蛾生猛地變了臉色。平燕王果然要拿這件事出來說事,但他開了一個非常不好的頭,這是一件皇室的醜事,它會激起皇帝和諸侯的矛盾,底下大臣們也各自變了神色,一派赤橙黃綠青藍紫,好不應景。
平燕王卻跟毫無覺察一般,繼續往下說道:「後來,道國公請本王幫忙,救出禁在宮裡的左茗。本王允了,趁著先皇離宮在外時,帶人將左茗從皇宮帶出,接到封地上。」
他轉過身,盯著台階上的皇帝,咧開嘴笑道:「一直都沒有跟天下人說過,左茗當年離宮時,已有了先皇身孕。她身子不好,本王便將她留下休養,直到生下一位……小皇子。」
朝堂頓時一片驚嘩!
義蛾生愣了一下,差點就要以為假死在外的義遙風叫他們給找到了。再一想應該不是,這位「皇子」應該另有其人。
他走神的這麼一會兒,莊嚴肅穆的大殿上很快吵得像是集市,大臣們一方秉持懷疑態度,認為平燕王來者不善,故意找茬,另一方則認為事關皇嗣茲事體大,必須將太后請來,共同商討該要如何處置。可但凡在這朝堂上呆過幾年的人,都能知道太后和勇乾王那點心思,他們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想要換掉皇帝的想法。
如果當真有一位皇族子嗣流落在外,這對他們來說便是契機。等到時候迎回皇子,朝堂內外,群臣諸侯,公卿將相,全部又要各自考慮站隊,這不但是皇帝的危機,更是這個本就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的國家的災難。
要是再來一次先皇時期那般的動盪,只怕要朝代瓦解,諸侯各執大旗,相互爭鬥,直到從他們當中殺出一個新皇。
台階上下,皇帝依然在與平燕王對視著。雪螢看看他們,又看看下方吵個沒完沒了的大臣們,他雖然對政治懂得不多,卻也勉強聽明白了,面前這位王從外面找了個皇子回來,他的主上將不再是這皇位唯一的所得者,他們當中有的人,想要讓那名無中生有的皇子取代陛下。
就在皇帝與平燕王的僵持還沒有出一個結果時,雪螢忽然上前半步,呵斥道:「退下!」
二人都愣了一下,不知是誰先撇開眼神,那互不肯相讓的僵局,竟然就這麼打破了。
雪螢像個護主的小獸,忠心耿耿地擋在陛下身前,讓平燕王再不能直面聖威。他努力拿出自己最兇狠的表情,學著他的主上用冷峻的語氣說話:「未得宣召擅自入宮,不管有天大的大事,平燕王,你……你逾,逾矩了!」
平燕王轉過頭來看著他,笑了一聲,剛想問你是個什麼東西,連話都說不清楚,卻見雪螢把手伸到懷裡,做出掏東西的動作,登時變了臉色。
是刀?!他忽然想起來,陛下身邊有著御殿督衛近身侍奉,就算帶刀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他自以為占儘先機,得意洋洋,隻身衝上前來與皇帝對峙,卻把他的人都落在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