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病床前看了看季亮鴻,老爺子瘦了不少,兩頰的顴骨高高地突出來,活像座嶙峋的山。
氧氣面罩的帶子有些勒臉,季曲伸手輕輕地調整幾下,露出已經被壓紅的皮膚,因為歲數過大而深凹且難以回彈。
靜靜地看了季亮鴻一會兒,季曲才離開病床,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搭在一旁,走到沙發前取了件毛毯蓋在華婉身上,才走進洗漱間幫季榮寶擺弄毛巾。
一層木板把病房隔成兩個空間。
季榮寶接了盆溫水,往裡泡了點草藥,又把毛巾浸在裡面,掐著手錶等時間。
看著季曲進來,她小聲說:「你一會兒走時候順便把你媽帶走,讓她回家睡,這兒有我呢。」
季曲挽起衣袖,又加了一塊毛巾在水盆里,說:「我一會兒讓司機來接她。」
「你就不能送送?」季榮寶對這種脫/褲子放屁的事保有不屑態度。
季曲眼皮都不抬,用溫度計量量水溫,然後又往裡面兌了點熱水,再拿溫度計試一次,直到到達要求溫度才停。
季榮寶嘆了口氣:「你說你和你媽鬧這麼僵幹嘛?順著她幾分會死啊?」
「你怎麼不和你前夫復婚?要是你復婚的話估計爺爺現在立馬就能睜眼。」季曲回懟道。
「你……」季榮寶語滯,「你和我比幹嘛?我多大你多大?」
「你大不應該更懂事?」季曲看了眼時間,端著水盆走出洗漱間,準備給季亮鴻擦身子。
季榮寶被懟的無奈,卻也說不出個什麼。
自從孟慈離開之後,季曲就變成這幅六親不認的模樣,和華婉生氣不說,連帶著整個季家的人都見不上季曲幾面。
浸泡了藥水的毛巾不算好聞,季榮寶每天都得帶上口罩才能操作,只有季曲,能面不改色地進行手裡的動作。
季榮寶負責上半身,季曲負責下半身,兩個人各司其職,互不打擾。
擦到一半,季榮寶突然想起來藥包要用完了,小聲安頓季曲再去拿些,季曲點頭。
季榮寶又說:「你到時候帶著薄嫻一起去,我前兩天見她的時候她好像也臉色不太好,去調理調理。」
季曲仔細地擦過老爺子的每一寸肌膚:「用不著,她那是相親相的。」
「那小姑娘也要結婚啦?」季榮寶有些驚訝。
這些小朋友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說實話大人們也存了些要把薄嫻給季曲娶回來做媳婦的想法,但是長大之後兩個人屬實沒什麼緣分,就也作罷了。
但是孩子們紛紛到了要結婚的年紀,季榮寶難免感嘆幾分,「她怎麼也要結婚了,小時候那么小一個小人,長得像洋娃娃似的,我可沒少給她編辮子。」
季曲手裡的毛巾有些幹了:「你都結了又離了,怎麼人家不能結?」
季榮寶瞪著季曲:「能不能好好聊天?」
季曲已經擦完一條腿,點頭示意季榮寶繼續。
季榮寶撇撇嘴:「李港呢?他結嗎?」
季曲想了想:「明年吧,他家老人去了還沒到三年,帶著孝呢。」
「哦,那是得等等。」季榮寶突然想到什麼,往季曲身邊靠了靠,一副嚴肅又不認真的算命先生模樣。
指了指季亮鴻,才附到季曲耳邊悄悄說:「你要是有合適的就趕快,要不然……」
季曲是個極孝順的人,一般是不會對長輩出手的,但是對於失格失分的長輩,他出手可以說是快狠准。
「啪」的一聲響,清脆悅耳,華婉都被吵醒了。
季榮寶捂著額頭低聲喊痛,雙眼頓時含滿了淚,季曲還是專注在擦身這項工作上,一個眼神都沒分出去。
華婉拿開身上的毛毯,走到病床前問怎麼了。
季榮寶當然不會說自己因為亂說話被侄子彈了個腦崩的丟人故事,只是說自己不小心撞到頭了。
看著季榮寶迅速紅起來的額頭,華婉找護士要了個冰袋,讓季榮寶先敷著,別後期再發腫。
這邊折騰著,季曲那邊已經完工,給季亮鴻蓋好被子又掖緊被角,季曲撈起自己的外套準備離開。
華婉看到自己兒子要走,連忙跟了出去。
季曲的腿腳快,華婉來不及追就看到人消失在走廊盡頭,公共空間也沒法大聲喊,只能看著難得一見的兒子再次離開。
回到病房,季榮寶正站在窗戶上朝外看,華婉也走上去也季榮寶並排。
「季曲近幾年瘦了好多。」季榮寶看著季曲孤身一人走進雨夜。
華婉看著,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