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冠冕下,金絲銀線織就的軀殼裡,只有冰冷和沉寂,不見一絲活氣。
「……我記得你。」他忽而開口道,「你是跟著飲真的那個魔族。」
「果然,當時就該除了你,也不至於有今日之患。」
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隊友都還沒到位,她就一個人和大祭司槓上了。
簇幽深吸一口氣,決定先拖延時間再說。
可大祭司的攻擊,她能躲,阿丑卻躲不過。
少年模樣的傀儡在翻湧著金色枝椏的地面上跳動著,像只靈活的跳蚤。卻終究敵不過如蛇群般蔓延的枝丫,眨眼間便被死死纏住。
簇幽咬牙,分出一道力量打出去。可魔氣卻在瞬間被那些卷在一起的枝丫給吞噬掉。
阿丑的存在,似乎引起了大祭司的好奇心。
他控制著那些枝條,把阿丑捆綁起來,然後吊到面前,細細端詳。
「你在機關術一道上,確實有些造詣。」大祭司的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那雙素白得毫無瑕疵、近乎非人般完美的手,輕輕抵在了阿丑的額頭中央,「可惜,終究是有瑕疵。這具傀儡,太笨,太死板了。」
話音未落,他五指收攏,輕輕扣住了阿丑的頭顱。
「咔吱——!」
阿丑的頭顱發出金屬扭曲的聲響。
大祭司的手穩如磐石,以一種令人絕望的、不容抗拒的緩慢速度,向阿丑的頭顱施加壓力。
「住手……」
壓抑的聲音傳來。
大祭司充耳不聞。
阿丑的頭顱已經肉眼可見地開始向內凹陷、變形。
「你給我住手!!」
伴隨著一聲咆哮,一道身影如同被激怒的凶獸,猛然現身。簇幽身後頓時浮現出無數冒著魔氣的傀儡,不顧一切地撲向大祭司!
刷啦——
空中金芒一閃。
無數金色的絲線,將她的那群傀儡擊碎。
簇幽聚起魔氣,伺機狠狠擊向一旁掛滿了金色繭蛹的神樹。
大祭司眉心一跳,身形一閃,瞬間就出現在簇幽身邊。
兩人交手數招。
不過幾息,簇幽被一股巨力狠狠摜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重響。
在她有些模糊的視線中,大祭司揮手召來捆著阿丑的金色枝條,一手下一用力——
「咔嚓。」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碎裂聲。
阿丑的四肢瞬間軟了下去。
在那一片狼藉的頭顱深處,一顆散發著微弱藍光、布滿法咒的核心,終於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光芒急促地閃爍,如同風中殘燭。
簇幽怨恨的吼音效卡在喉嚨里,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凍結。
大祭司取出那枚核心。
毫不猶豫地碾碎。
他這麼做,只是看不慣簇幽用溯光城的機關術粗製濫造成的「偽劣品」在他面前活動。
也是為了給簇幽一個小小的教訓。
核心碎裂,空中突然浮現出一點點水波般的靈光。
傀儡生前的所有記憶,如浮光掠影,顯露在他們面前。
那些畫面里,出現次數最多的,便是年少時的簇幽,還有鍾飲真。
簇幽的背影出現的次數,多的讓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花開的時候,傀儡歪坐在橫斜的枝丫間,簌簌飄落的花瓣滑過它平靜的眼睛,但它只盯著樹下的簇幽和鍾飲真,悄悄把花枝間爬行的毛毛蟲全都捉走;暴雨傾盆而下時,傀儡渾身濕透地出現在院落門前,它將傘輕輕放在門口,身影一閃便沒了蹤跡。不久後,簇幽出現在門邊,撐起那把新傘,蹦蹦跳跳地踏入雨中,去醫館接鍾飲真回家,傘面滴落的水珠濺在青石板上,傀儡就無聲地跟在她在後面,一程又一程。
傀儡的藏身之術已經登峰造極,畢竟它本不是活物,不想被發現的時候很難被發現。
但鍾飲真總是能精準地捕捉到它,給它一點反應。或許是一個點頭,或許是微微一笑。
一日,鍾飲真登上屋頂,給阿丑帶來了一盞燈。然後她就坐了下來,他們一人一傀儡,並著排,望著無憂集的茫茫夜色。
晚風中,鍾飲真的目光仿佛落在了很遠的地方。
「阿丑,我沒有出手把你身上的每一處都改造好,是因為我想培養小幽獨立的能力。」她道,「她不能什麼都指望我——我可以替她遮風擋雨,但機關術的精髓,唯有她親手鑽研才能領悟。若哪天,我不在了,她總得靠自己的本事走下去……」
說著,鍾飲真又沉默下來,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