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白對自己一手帶大的師弟師妹都十分崇尚「誇誇教育」,一邊摸頭一邊毫不吝嗇地誇獎他們簡直是基操。荀妙菱不想讓師兄覺得他閉關幾年就和師弟師妹們生分了,所以即便她隱隱有想躲開的衝動,但還是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低頭接受這份「沉重的愛」。
眼下兩人都還需靜候幾波花開,便也不再糾結採摘的先後順序,你一朵我一朵,悠然地採摘著九重蓮。每當有九重蓮綻放,他們便馭起靈力御劍疾飛,截斷花莖後將其收於身旁。林修白總是趁荀妙菱不注意,偷偷將新開放的九重蓮藏在她身上,荀妙菱發現後,也依樣照做。一來二去間,兩人的積分不知不覺都已達到了九十分……
就在這時,正在打坐的兩人突然感覺到這方小天地正在隱隱地顫動。
剎那間,陣陣崩裂之聲驟起,池中的水泛起層層漣漪,水花飛濺。兩人下意識地抬頭看去,竟發現那原本鮮艷明亮的天幕,不知何時已悄然褪成了淡淡的淺灰色。與此同時,風荷池中的池水也幻化成靈光四處飛散,碧綠的荷葉一片片頹然倒下,迅速枯萎,失去生機。
兩人騰地站起來。
林修白:「這是怎麼回事?」
「聽著,別耽擱了,趕緊逃!」荀妙菱耳邊瞬間響起崑崙鏡的聲音,它如孩童般稚嫩的聲調里含著一絲肅然與壓抑,「兆慶那兔崽子不知道使了什麼方法,他的魔氣已經開始滲透浮生錄的內部了!很快這方天地就要受他控制。在他徹底封閉浮生錄的出口之前,不出去就麻煩了——所以,下一朵九重蓮必須是你的,你明白嗎?!」
荀妙菱的眉峰微微低折,沒有說話。
崑崙鏡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倔脾氣又犯了,它抬高了音調:
「我這是為了你好!」
「這浮生錄中不也關著一些之前被淘汰的修士嗎?他們又沒死。你師兄也是,堂堂一個元嬰修士,被關個幾年都不帶怕的——但你不同,你剛才已經被兆慶給盯上了,若你落到他手上,你信不信他第一個就拿你開刀?」
「還有我呢!我堂堂一個神器,你總不能讓我落在一個魔族手上吧?!」
「……」
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
「崑崙鏡,我問你。」荀妙菱道,「這個魔君兆慶,和那個在北海秘境設下陷阱,想要掠走我們這些修士魂魄的魔族,是不是同一個?」
崑崙鏡:「……是。所以你見識到他的危險之處了?他是高位魔君,和你之前接觸過的所有魔族都不一樣。」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崑崙鏡:「……」
「我之前問過你,之前操縱你的人到底是誰——你說自己不知道,不記得了,再碰見那個傢伙你會馬上告訴我。然而事實是你違背了承諾,我不問,你就刻意隱瞞這個信息。」荀妙菱慢條斯理道,「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從一開始就在說謊?你知道兆慶,了解兆慶。甚至……魔君兆慶一開始就不只是為了給仙門添堵才現身,他的目的之中,也包括拿走你?」
崑崙鏡:「…………」
荀妙菱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等我出去之後,就斷了和你的契約。」她語調溫和,說的話卻十分冰冷無情。
「為什麼?」崑崙鏡焦急地叫了起來,「就算我對你有隱瞞——但我是真心把你當主人的!兆慶或許是因為我的緣故盯上了你……但他是魔啊,襲擊仙門還需要理由嗎?再說,憑你在浮生錄中的表現,兆慶不想將你除掉才怪呀!」
周圍蓮葉凋謝的速度越來越快。還留有生機的池水只剩下一小部分。
忽然,池中一片霞光閃過。是最後一朵九重蓮含露而開。
這朵蓮花比之前的那些小了許多,托著它的葉片也變成了黯淡的深青色。
突兀地,林修白和荀妙菱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目光中,都猜到了她/他想做什麼。
兩道劍光同時出鞘,直直向那朵九重蓮掠去,還沒觸碰到池水,就先在空中纏鬥起來。
林修白清雅的眉目幾乎皺成一團:「師妹,聽話!你先用這朵九重蓮出去!我好歹也是——」
卻見銀白色的劍芒閃過,是息心劍在瞬間壓制住了對手,挑起九重蓮飛回它的主人身旁。劍光擦著林修白頭頂掠過,凌厲劍氣竟將那銀色發冠劈斷。剎那間,黑髮如硯中濃墨般肆意流淌下來。
林修白下意識抬起一隻手,攏住自己的頭髮,眸中閃過一絲怔愣:「荀師妹,你……」
明明他的修為要略高於荀妙菱。
但在這一刻,他從荀妙菱身上感受到的,卻是深不可測的威壓。
那股威壓似乎是突然出現的,又似乎是一直存在,只是被人刻意忽略了。就像人們不理解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只有置身其中,才會突生感慨。
「師兄。」荀妙菱微微笑了一下,清透的琉璃眸中仿若盛著碎金般的光彩,熠熠生輝,「若是想用修為來壓我,那就是你的失策了——」
「誰還不能成個元嬰期的修士來呢?」
嘎啦一聲。
她扯斷了碗上的佛珠。
剎那間,林修白只覺得周圍的靈氣都沸騰了起來。它們擠壓著、哀鳴著、爭先恐後地向著荀妙菱的丹田灌去,使得她周身的空間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林修白神色微變,剛欲舉步,池中猝然湧出一股霜流,轉眼間纏上他的雙腳,將其牢牢封固于堅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