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絕不服氣的,雄保會又如何,雄父又如何?誰也不能打斷他的傲骨!肋骨被打斷了,他就撿回去,當成榮譽的戰利品。
在戰場每一次死裡逃生,每一次破碎的軀體,他都撿回去,放在書房裡,時時刻刻看著——這就是他的榮譽,他的驕傲,他追逐的東西!
只要看著他們,那樣冰冷的復仇的冷焰,和炙熱的往上爬的渴望就熊熊燃燒著。
「只是。」他看著燕嶼,慢慢說:「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原來在人類的文化里,肋骨就是愛人的化身。」
燕嶼也回望著他。
那個時候冷漠的軍官,在所有能誇耀自己武力的東西里,不無恐嚇意味地挑了把染血的刀。雄保會打斷了他的肋骨,他便留下來當成戰利品,用這樣的東西送給一隻雄蟲,其中又包含了多少只有他知道的惡意呢?
但那個時候,他們誰會想到有耳鬢廝磨的今天呢?
這份不受接收者喜愛的禮物,也不被送禮者祝福的禮物,原來從一開始就為他們的命運寫好了註解。
那把刀陪伴他度過了最艱辛最重要的戰役,在最關鍵的時刻,幫助他保衛了他的理想和種族。可惜的是,正因如此,那把舊刀已經用不了了。
於是曼努埃爾就捧出自己新的肋骨。
這次是伊甸園裡,亞當心頭的那根肋骨。
燕嶼接過新的刀,曼努埃爾握住刀柄的手沒有鬆開,於是他手就覆在上面,乾燥的手掌相觸,脈脈對視間,有閃動的光波映在眼底。
「時間快到了。」他說。
掌心下的溫度無聲抽離。
握著那把刀,燕嶼忽然說:「———」(1)
曼努埃爾輕聲道:「我聽不懂。」
沒有第二個人能聽懂了。
亞當夏娃的故事出自《聖經·舊約》,這是用希伯來語寫就的書。所以他就用了希伯來語。
這門被猶太復國主義復活的語言,早就在星際時代成為了一門死語言。全世界只有燕嶼一個擁有舊時代記憶的人還會說。
他用只有自己聽得懂的宗教語言,對著他的愛人傾訴他的愛,如同傾訴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他說,我愛你。
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願我們再次重逢。」
「希望再次相遇的人,一定要在離別之前對捨不得的人說。」
「是嗎?」曼努埃爾咀嚼著這句話,努力復讀了一遍,沒有一個音是準的,完全成了其他詞。他澀澀地抿唇,懇求燕嶼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