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柔軟而潔白的床邊,突然感到恐懼。
從人族到蟲族,環境、語言、人,都發生了變化。但他曾經從21世紀穿越到現代,重新適應語言、文化與周圍的人,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此刻他才仿佛從那種與外界隔了一層玻璃罩的狀態中醒來。
結婚是不一樣的,尤其到了新世紀,人與人不再理所應當地步入婚姻,婚姻反而成了一種愛人的最高誓言。
結婚對象是唯一可以自己選擇的家庭成員。
養父收養他、校長指導他,隊友靠近他。與他們的關係,都不是燕嶼主動選擇的,只是順其自然地開始,又順其自然地中止。
但和曼努埃爾的婚姻是不一樣的,即使有時代的推波助瀾,那也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他正在締結一段新的親密關係。
如果只是結婚,契約婚姻與公司合作也沒什麼區別,但有了實質關係卻不一樣。至少在他心底,是一條線。
對鏡頭微笑是任務,交換戒指是任務,親吻彼此也是任務。可是沒有人的時候,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幹什麼。
「你害怕了嗎?」一雙手撫上他的肩膀,他能聽見背後胸膛悶悶的笑聲。
曼努埃爾從外面回來了,他似乎在外面找了個地方洗澡,換了身衣服,柔軟的布料貼著他們,發間在濕漉漉地滴著水,落在燕嶼的肩膀上,滴出圓圓的水痕。
燕嶼的頭髮是濕的,他避開曼努埃爾的手:「我要去烘乾頭髮。」
曼努埃爾長臂一伸,攔住他,意味深長道:「就這樣吧,反正等會兒也要重洗。」
燕嶼簡直忍無可忍,誰要聽他在這說這種亂七八糟的話?
「這只是各取所需的契約婚姻,我不會和你做的,別煩我。」
曼努埃爾似乎很疑惑:「別這樣,燕同學。你很不高興不是嗎?那為什麼不做點快樂的事呢?不要給吻和do賦予太多含義,這只是身體的激素,是生物的本能而已。」
「為什麼做任何事都需要意義呢?別這樣,你會被意義壓垮的。」他的眼神在燕嶼的臉上巡視,捕捉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以此窺視他的內心。然而他依舊失敗了。
「你多久沒有哭過了,又多久沒發泄過了?燕同學。記得你在搖籃1946星上嗎?你很累,你似乎不難受,還能理智地反擊、理智地拯救人類。但那是假象不是嗎?那只是痛苦在延時,那只是麻木了,而不是你接受了一切。」
曼努埃爾的手往下滑,碰到燕嶼的左心口,這裡曾經有一道貫穿傷,曾汩汩地流出一條紅河。
傷口已經長好了,甚至在外表都沒留下疤痕,可是隨著指尖的觸碰,他卻又感覺到了疼痛,那是一種冰涼的疼痛,是刀穿過心口,是風颳過傷疤,是血帶走體溫。
「你太累了,救世主大人。」
這位不太負責任的臨時心理老師低聲引誘:「這裡只有我,小燕同學。我可以同時做你的心理治療師、媽媽、sex工具、最好的朋友、最壞的敵人和人生導師,為什麼不呢?」(注1)
「只是快樂,只是為了快樂。今晚我們不想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