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好時他們唯命是從,甘當臣屬。葉家勢微他們馬上反叛,毫不留情!
大浪淘沙,真金寥寥。不經歷這一遭,他也不知道好多人原來都長了兩幅面孔,瞧他家如今行了,又開始門庭若市。
他表面逢人帶笑,內心清楚得很,此番倘若沒有林柔暗中相助,葉家必定在頻頻約戰之中狼狽退位,屆時牆倒眾人推,全家人早不知零落到哪片塵埃當中去了!
等他們緩過神來,父子三人難免後怕又心寒。無需宣之於口,便在心底達成了這樣一種默契:唯有宗族至親,流著同樣的血,吃著一鍋的飯,真心永不會變!我們葉家從前就是太好說話,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只有牢牢的掌握住力量,然後端坐高處享受阿諛,笑納奉承,才是人間正道。
「葉公子,求你了!我水性好,我會閉氣,我能在水底下待一刻鐘不露頭!我每天都下水鍛鍊閉氣幾十次,您、您就收下了我吧!」
風裡雨里,謝准追著喊著,可此時情路不順又揣摩不透上意的葉清歡脾氣愈發古怪,他每次刁難都希望謝准知難而退,可是看見他鍥而不捨又難免暗中欽佩,但是他越欽佩,越是不敢將力量輕易傳給他這樣的人!
謝准有這樣的毅力,能成氣候不假,可誰知道他來日學成了會不會記恨今日的刁難?左右得罪了他,不如得罪到底!
葉清歡愈發瞧他來氣,動輒將人踹開罵道:「省省吧!你也不瞧瞧天底下的修士哪個長了你這一副賤骨頭!再說你現在修煉,多大結丹?若定顏時候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了,豈不是砸了我家招牌?下了我的臉面!」
「葉、葉公子,小人不老,小人才三十有二正當壯年,是因為有志難酬才會年少老成。只要公子收留,小人一定廢寢忘食加緊修煉,爭取早日結丹絕對不給公子丟臉!」謝准邊說邊下跪,咚咚咚地給葉清歡磕頭。
謝修竹眼淚滾滾而下!
葉清歡冷冷一笑,心道你早日結丹了,不丟我的臉,卻是在打我的臉!可是謝准哪裡能夠領會到這些?他太愚笨了。
謝准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就連葉府門下的狗見到他都叫得更狂,他因為情急拽過葉清歡的袍袖,這身華貴的錦服,便被葉清歡當場撕碎了。
謝准站在滿地碎錦之中、在葉清歡的眼神中、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的羞辱中,當然自慚形穢。
「再敢來纏就放狗咬他!」葉清歡丟下這句話,只著中衣憤憤而去。
他的身邊前呼後擁著一群富貴公子,個個器宇軒昂,衣著華貴,互相說著話,沒人理謝准,只有一些碎片似的字眼零星入耳:「刁民難纏」、「小人難惹」、「這個粘包賴,擱我早打死了。」
這些人魚貫著拾階而上,步入了領主府那扇永遠也不會為謝准敞開的大門之中。
大門在他眼前迎入了所有的人,又吱悠一聲,重新閉合。
謝准被隔在門外,孤零零地佇立著,對周圍百姓的指指點點,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見,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受人待見。
沒有錢財。
也沒有體面。
他整個人喪氣沉沉,拖著沉重的腳步挪去葉府角門外,靠著冰冷的石牆席地而坐,又用草帽遮住臉,然後身體越蜷越緊,終於肩頭聳動,抱著膝蓋嗚嗚痛哭。
謝修竹,也在哭。
他走上前去似乎想要抱住曾經受苦受難的父親,可是他抱不住。
對於畫面里的謝准來說,謝修竹就像一團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如果他早知道會有一個這樣愛他的人在旁邊看著,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如此失態。
自從做了父親,他的形象總是光明磊落、無所不能的。這些泥灰色的難堪往事,就像沉眠在水底的泥沙一樣,不去攪動兩廂安好,一朝翻起,滿目渾濁。
今日撕開傷疤,實在情非得已。
每一幀畫面,都是對謝修竹的折磨,他自心底無聲的嘶喊,誰能替我給那時候的父親一點點溫暖!我謝修竹願意傾盡所有報答他的大恩!
誰來幫幫他啊……
也不知道冥冥之中,是否暗藏著天意。
楊水琴自角門走出,無聲地站在謝准身側。原本她答應過謝準會幫他說說話的,可是上次葉清歡給出那樣的答覆,她卻無論如何也不忍心向謝准轉達。
幾次話到嘴邊想要勸他放棄,看見滿眼期盼的謝准,她又說不出口了。
此時,她侷促的影子投在謝准身上,又順著草帽的破洞漏到了謝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