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光亮起,他驀然狠狠錘了下床,拳頭敦實的落在鋪著毛毯的床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牧原亂站直身,扭頭就走,巫醫在後面喊:「阿亂,你去哪裡?」
他闖入帳中時,楚辭已經整裝待發,仿佛正在等待他前來。
牧野亂紅著眼眶,啞聲問道:「你有多大把握能從商隊手裡拿到草藥,那個該死的藥方是不是真的管用?!!」
楚辭反問他:「我說百分之百,你敢信嗎?」
牧野亂戾氣橫生,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布滿血絲的猙獰眼神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下一秒就能將面前人生吞活剝。
楚辭只是輕輕抬手,覆在他扯住自己衣領的那隻手上,從肌膚傳來的微薄暖意仿佛無聲的安撫,讓牧野亂的頭腦短暫保持清醒。
他冷聲道:「我現在就帶你去,如果你敢耍我——」
楚辭將一張紙條塞到他手裡,不容拒絕道:「不必帶我。」
她不擅騎術,會拖慢速度,在目前部落身體尚康健的寥寥人群中,當屬牧野亂騎術最高,行馬最快!
「你點上幾人,快馬前去,將這紙條呈給嵩林商隊的領頭人,他應該會答應。」
「至於其他,你可尋成家商隊一問,就說是楚辭向成老爺借藥。」
牧野亂擰眉:「就憑一句話?」
「就憑一句話。」
她身上沒有別的信物,只能希望「德厚流光」稱號給點面子,商隊之間互通有無,只要有一家滁州商隊願意借藥,這個消息就能散播出去。
能借多少是多少,留不住大馬,至少也要保住人命。
楚辭目光晰然,直視他:「成與不成,不能絕對保證,但現在哪怕任何一種可能,你都得試試。」
牧野亂深深的凝視她,將紙條仔細放入衣兜,轉身就走,翻身上馬:「駕!」
狂風凌冽,一路呼嘯。
牧野亂想著楚辭方才說的話,又從她想到了牧野瑰,意識恍惚間,胸腔中甚至生出一股恨意。
牧野瑰,為什麼你不在?!
他縱馬馳騁在原野上,再無往日少年桀驁和意氣風發,心中只有無比的急切,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飛過去才好!
根據傳信,嵩林商隊的駐地距離部落約有五十里。
一個時辰奔馳便至,牧野亂不顧護衛的阻攔,直接縱馬深入駐地,闖到被眾人圍簇擁保護的華衣男子面前才肯停下。
領頭人掃他一眼,先是被其濃烈艷麗的面容所驚,而後注意到對方的穿著,眉頭蹙起:「牧野部?」
雖未言明,但神色已經有不悅之意,正是因為月然諸多部族內疫鬼傳播,營地正在打包行禮,準備提前返程。
牧野部的人還這樣大張旗鼓闖入營地,別將晦氣也招過來了。
牧野亂將楚辭的信紙遞了過去,商隊長隨接過,呈給領頭人。
他神色陰沉,低頭掃了一眼:「林二公子的令語……」
領頭人抬頭,問:「你想要什麼?」
牧野亂不假思索的點了一批藥材,要求他們立刻出行,送到牧野部落。
領頭人略微遲疑,但還是頷首應下,當著牧野亂的面清點藥材裝車,遣人即刻出發!
太好了,真的有用!
牧野亂心生喜意,在返回部落和去下個商隊的選擇中沒有一秒的遲疑,牽轉馬車,往下一個商隊駐地直去。
意外總是發生在希望萌生之處,他才離開嵩林商隊十餘里,所騎大馬的速度已經慢慢減了下來,頗有力不從心的模樣。
牧野亂心下一沉,強忍著繼續前行,未出甚遠,他的大馬已經嘶鳴一聲,前半身猝然下躬,雙蹄跪地。
牧野亂下了馬,忍住心急如焚,撫摸著大馬的背。
他在大馬下腹部發現了一塊宛如燒焦痕跡的黑斑,只有銅板大小,正是因為位置隱蔽,才沒有及時發現。
天地曠遠,四下無人,只有遍野的青草和涼風。
牧野亂輕輕摸了摸大馬的前額,一顆心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炙烤,一是心疼,又恨自己不考慮再周全些,多帶幾人出來。
叮鈴——
駝鈴聲響!
有車隊!
牧野亂猛然扭頭,眸光星亮,眼見不遠處的起伏草坡上出現商隊的身影。
遠觀車旗,這並不是他所尋的目標成家商隊,況且還未靠近,商隊已經看見他的衣著,禮貌但態度堅決的言語驅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