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再說話時,奧莉維亞感到耳畔的那指針移動的聲音變得更加響亮了。
這一次,她無法忽視地問了出來,「鐘錶的聲音為何這樣近?」
說完,她仿佛聽見了守鍾人帶有笑意的嘆聲。
守鍾人:「那是因為,奧莉維亞,我有心臟了。」
守鍾人炫耀般地說道,奧莉維亞不懂它的意思,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因為它正引導著她的雙手,探進它的身體,捧住它的「心臟」。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心臟……那是被拆卸下來、又重新組裝到一起的鐘表。
守鍾人不知用何辦法將空中的鐘表縮小到了能納入它身軀的大小,她甚至摸到了一整根的尖銳時針,那根時針正帶動著她的手掌朝順時針方向移動,指針的每一步挪動都奏出一記「咔噠」的響聲,仿佛真的像是心臟在跳動。
奧莉維亞瞬時被這顆心臟震撼到,她也在這時才恍惚記起,守鍾人亦是一種生命。
即使物種不同,即使它看不起蟲蟻,她也不該這樣欺騙它,踐踏它的情感。
然而,她絕無可能向它訴說柔軟的話語,因為他們是不對等的兩者,她無從分辨,她對它的感情是純粹的、還是一種低等向高等的崇拜。
她警惕後者的存在,於是她必須堅決、冷漠地同它劃清關係。
想罷,奧莉維亞推開了守鍾人,但是她看不見前路,沒走幾步她就又被它擁入懷中。
守鍾人那毫無波動的聲音靜止了,它沉默地抱住她,抱了她許久許久後,它的聲音里蒙上了一層任誰都可聽出的哀傷。
「奧莉維亞,你到底想要什麼?你想要什麼,我都會幫你。」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需要你再繼續幫我。」奧莉維亞說,「我能做的事也都已做完,接下來,就是靜等時間過去。」
「我不明白。」
所有人都不明白,海洛伊絲不明白,愛爾柏塔不明白,杜波依斯也不明白。
他們都不知道,奧莉維亞究竟想做什麼,守鍾人只知道她在利用自己,卻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利用得更徹底些。
她利用它,難道就只是為了讓同伴們逃脫一次時間的回溯嗎?還是為了創造出那一片忘卻之地?
——對於奧莉維亞來說,她真正的目的其實很簡單。
她上演了這整齣戲,費盡心思地故弄玄虛,其實就只是為了引起它們的注意。
它們見了她,剝去了她的眼睛,它們以為這樣做她就會膽怯或者退縮了,事實卻截然相反。
這正是她想要的東西,她想要它們為她憤怒、為她焦灼,或者只是因為她而生起一絲一毫的憂慮。
這便已足夠。然後,她企盼,從今以後那群高等的生命會願意低下頭,看向「蟲蟻」。
奧莉維亞:「守鍾人,你曾說過,不是每種生命都需要具有意義。」
守鍾人:「奧莉維亞,我……」
奧莉維亞:「不,我不是要反駁你,相反,我認為你說的是對的。」
奧莉維亞的聲音放柔了許多,守鍾人已很久沒有聽見過她這樣對自己說話,它體會到她此刻的聲音中有「愛」,而且毫無疑問,是同它無關的愛。
奧莉維亞:「生命的確不需要『具有』意義,因為意義不該是被賦予、或施捨給生命的。」
奧莉維亞:「生命的意義,唯有靠生命自己去證明。」
奧莉維亞:「所以,守鍾人啊,我希望有一天,我們這群『蟲蟻』可以向你們證明我們的意義。」
守鍾人的理性在聽到這個問題時,主導了它的身體。
守鍾人:「不,你們無法做到這件事,你們脆弱、渺小,受自己的欲望主導,你們常常自己都尋找不到生的意義,又談何向我們證明意義?」
奧莉維亞平靜地回,「那就拭目以待吧,守鍾人。」
守鍾人的理性沉下後,它那微弱的、掌管好惡的部分又奪回了它的身體,這部分的它不在乎世上的任何,就只在乎奧莉維亞。
它想要開口,向她說些好聽的、能讓她高興的話,以彌補剛才的言語,卻已來不及。
因為就在這時,它和她同時感知到,它們正在向他們而來。不,是向她而來。
奧莉維亞已有所覺悟,「它們要懲罰我。」
守鍾人:「什麼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