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誰的記憶緩緩流淌進他的心田,好像有人握著他的手,又好像是在他耳畔輕聲細語,非常平靜而溫柔地將一件件往事說與他聽。
秋亦不想聽,可那聲音他拒絕不了。何況這是他和他的承諾。
這是與周文帝傳承那次截然不同的體驗,秋亦只是聽了故事,看了故事,並不會成為故事中的人,但躺在雪地里,秋亦冷得哆哆嗦嗦,竟然覺得還不如成為他。
心底有道聲音說,這樣他會生氣的,不能這樣想。又有另一道聲音尖叫,生氣?那就生氣吧!他管不了我!
那道聲音還在繼續,秋亦認真去聽,聲音模糊,不能聽清楚具體的內容,只恍惚竟感覺很溫暖,好像行走在寒冷夜晚時,遇見了一盞溫暖的燈,光將一路照得通明,行人偏頭,看見黑暗中,一卷卷畫面流轉,盡收眼底。
幼時少時,修仙前後,包括最後的虛空中耗盡全部力量定住第三劫。
一生的光陰盡數在這裡。
他為他皺眉,為他流淚,為他歡喜。
他想永遠留在這裡,想永遠看著他。
可是有力量推著他向前,就算他耍賴、撒嬌、哀求、怒罵也不允許久留。他氣惱地往後去看,所有的畫面都在黯淡,又傷心地側耳去聽,原來故事已經說到了終點,燈光隨之熄滅,只有最後的一幕幕影像落到他手中,好像從誰的眼睛裡截下了鮮活景象。
與前面都不同,它們是如此熠熠生輝,像是灰塵里的珍寶。他小心地捧著,心想,一定是很珍貴的東西吧。
他低頭去看。
那些畫面在他手上閃動滑過。
原來是個少年,有持劍斬敵,討要誇獎的模樣,有羞澀抿唇,面紅耳赤依賴的模樣……一顰一笑,一動一語,鮮活生動,無一錯漏。
這是誰?
他面目模糊,細細去看,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這是我呀。
這是我呀!
原來我是這般模樣。
於是一道神光轟然劈向心台,秋亦在冷風中醒來,面貌人形再俱。
五臟六腑還在修補與碎裂中循環,這是情緒與痛楚作怪,秋亦制止不了,也不再在意,他還在嘔血,口中儘是鐵鏽味,失去的痛感終於回歸了,像是從噩夢中醒來。
可惜無論醒不醒來,世界還是那個世界。
秋亦咳嗽著,勉強從雪中爬起,漫無目的地在這片熟悉無比的天地間行走,死志猶在,但還是喃喃重複著那聲音的最後一句話:「不能死。」
他若死了,有誰替他復仇?
他若死了,有誰會記得他?
虞觀燃儘自己,才得以定住時間,推開命運,更以冰冷虛影等待他許久,他要辜負他嗎?
不可以。
不允許。
他師尊本來是可以療愈傷勢的,該死的是打亂他計劃的聖地和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