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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站起身,說話的聲音也隨之頓住,視線在殿內的一應裝潢上掠過,眼中是濃濃的不舍與悲哀,他在這大殿裡坐了幾十年,看了幾十年,早都已經養成了習慣。

可他的身子,已經不能再繼續支撐他坐在這裡,這張龍椅早晚都要換人來坐。

「今早,邊關傳回急報,鑾城內發現有外敵勢力的探子潛伏,被捉拿後,從那探子口中得到線索,有人偷偷越過了鑾城,在清河縣囤積私兵,意圖謀反。」

老皇帝重新將視線落回到華應飛的身上,那眼神里複雜的情緒,讓華應飛有些看不懂。

「父皇」

華應飛想張口說些什麼,卻被老皇帝抬手制止。

「鑾城地勢險峻,易守難攻,邊疆蠻族近年來又蠢蠢欲動,朕如今年事已高,即便有心,也已無力,邊疆一旦起了戰事,天下必將會大亂。」

「朕讓你來,因為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倘若清河縣內真有人在豢養私兵,鑾城必將會腹背受敵,鑾城一旦被破,我朝百姓便會遭受戰亂之苦。」

「應飛,朕將整個大朝和百姓的安危,都寄在你身上了,你一定,不要讓為父失望啊。」

老皇帝語重心長,這次他沒有用『朕』,一個屬於君和臣之間的稱呼,而是用了『為父』,他只作為一個父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扛起這個責任。

但願,真的能。

「可是父皇,兒臣不願」

華應飛還想說些什麼,老皇帝突然開始猛烈咳嗽起來,因咳的太過用力,整張老臉憋的通紅,站都站不穩,險些要從龍椅上跌下來。

華應飛嚇壞了,連忙上前去扶著老皇帝坐下,鮮血混著一聲聲劇烈的咳嗽,從老皇帝的口裡吐了出來,落在二人腳下踩著的地毯上。

番邦進貢的地毯,一寸料子一兩金,號稱永遠不會弄髒,但此刻,卻被老皇帝吐出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來人,傳太醫,快傳太醫!」

華應飛聲嘶力竭,雙手顫抖,抱著昏迷不醒的老皇帝,歇斯底里,空蕩蕩的宮殿裡,只剩他一個人的哭喊聲迴蕩,無人回應。

「公子,公子,快醒一醒。」

阿輔的聲音突兀響起,像是黑暗中的一縷殘存幽光,指引華應飛走出痛苦賦予他的黑暗,他猛然從噩夢中驚醒,視線打量四周,黎明將至的天,總是灰濛濛一片,看起來有些死氣。

坐在他對面的,是那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姑娘。

更深露重,三人就坐在點燃的篝火旁休息,姑娘的臉上還沾著沒擦淨的血漬,她表情淡漠沒有一絲生氣,似乎將要和這灰濛濛的世界融為一體。

那雙同樣灰濛濛的眼,就那麼一眨不眨的在他身上停留,樣子看起來多少有些嚇人。

他剛在夢裡喊的一聲聲父皇,一聲聲傳太醫,全都被秦不棄一字不落的聽了去。

「你是皇宮裡來的人,為什麼要跑到縣太爺家後院去。」

秦不棄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已經很累,沒力氣的樣子,原本應該是獨屬於十六七歲年紀的,少年人的朝陽活力。

他在秦不棄身上看不見。

就像是剛剛開始發芽的樹苗,突然在某天毫無緣由的拒絕生長,開始枯萎,一點點,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帶著她尚未長成的身體,逐漸與世界告別。

她生於土壤的溫養,也即將死於土壤的懷抱。

「什麼皇宮,什麼縣太爺,本公子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華應飛還不知道,他早就把自己的秘密全都抖了個乾淨,依舊在負隅頑抗,試圖裝傻充愣矇混過關,這是他從前經常用來糊弄身邊人的手段。

雖然管不管用的還不知道,反正,他很擅長就是了。

秦不棄沒再繼續問下去,別人的秘密,她不關心也沒興趣。

「姑娘,你不是去嫁給縣太爺當妾嗎?怎麼突然就把人給殺了?」

秦不棄殺人的全過程,華應飛擱那窗戶縫裡可都看見了,雖然他沒能全看明白,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啥事,畢竟偷看這事,他就算說破了天也不占理。

他真的不是故意來偷看的,只是恰好從房頂上路過,順便聽到了有動靜,出於好奇下來看看。

誰知道把自個吃的膘肥體壯的縣太爺,娶妾就連婚房都不給人布置好點,人家十幾歲的小姑娘嫁給他,還那麼委屈人家,死了也是他活該。

但該說不說,秦不棄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殺起人來乾脆利索,毫不猶豫,拿著個斷了的桌子腿都能攮死人,從始至終連手都沒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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