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意組建新的家庭,也不願意交朋友,一門心思都花在培養我上面。我做得再好從來也得不到她的表揚,可一旦犯錯卻逃不掉懲罰。我考試但凡有一點粗心或退步,她就會罰我抄寫三百遍錯誤和打手心。」
我深吸一口氣堅持聽下去,這內容每一個字都讓我窒息。終於,他講到了那晚的事。
「那段時間我爸來山城出差,有一天我媽破天荒地接到了我爸的電話,雖然她嘴上沒說,但我看到了她期待的眼神。我不知道我爸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我媽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她又開始歇斯底里地發火。」
「掛了電話,我媽轉過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感覺很慌張,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又惹她生氣了。沒想到她對我說:『都怪你,你為什麼要長大!等你成年了,你爸爸就不會再管我們了!』」說到這裡,陳軒一陣苦笑,「原來是這樣,是我的成長,阻礙了她去見那個男人。我看著我媽那個樣子心裡很煩躁,就想去找我爸問清楚,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和我媽。但是你知道嗎?我媽居然攔住了我。」
我看到陳軒的臉上充滿了不解,似乎時至今日,想起那天母親的舉動他依然不能接受。
「我不理解,她明明天天在我面前說我爸是個壞人。她那麼恨我爸,卻只折磨她自己和我,而那個男人過得衣食無憂、自由快活,他的家庭看上去比我們幸福一百倍。」
陳軒的眼裡有迷茫,有失望,也有無助。這樣的眼神,我只在小時候的陳軒眼裡見過,大概是他十六七歲的時候居多,比如他媽媽去世的那個雨夜。
「那晚雨很大,我媽來學校給我送傘。走到一個岔路的時候,她突然說讓我自己拿著傘先回去。」
陳軒說到這裡拳頭握緊,即使是多年之後,回想起那晚的事他還是無法釋懷。
「她說要在我爸明天走之前去找他一趟,我怎麼也攔不住她,就跟她一起去了。結果見面後他們倆因為我的事吵得不可開交,我爸說了很難聽的話。」陳軒越說越激動,「我媽雖然也有問題,但還輪不到他來質問!他算什麼!他在我媽懷孕的時候出軌,家都沒了!我媽也因為他變得偏執,然後又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聽得揪心,握住他的手安撫他。可我不得不承認,事到如今陳軒的控訴中還帶著陳麗的影子,他的視角和描述都受到了陳麗的影響。陳軒才是那個最無辜的人。
「你到底是怎麼教育他的!」
這句話像是瞬間點燃了陳軒,衝動之下他動手打了他的父親。他把張躍升按在地上不斷揮動著拳頭,眼看他動了殺心,舉起了路邊的石頭就要砸向他的父親,陳軒的母親衝上前攔他。
可陳軒怎麼也沒有想到,母親在意的不是他的將來。比起阻止他在這個雨夜自毀前程,陳麗更關心的是那個被她無數次描述成罪魁禍首的前夫的死活。
陳麗撲在張躍升身上查看他的傷勢,青春期的少年下手沒有輕重,張躍升此刻已是鼻青臉腫。陳麗著急地檢查他的腹部有沒有其他傷口,他痛得直喊疼。
「媽……你還在想著他?」陳軒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你不是說他是壞人嗎!」
雨越下越大,陳軒全身上下都淋濕了。陳麗只顧著查看張躍升的情況,沒有看到一旁陳軒已經握緊的拳頭。
緩過神來的張躍升不可思議地質問陳軒:「你敢打我?」
他在陳麗的攙扶下起身,此刻陳軒覺得自己像是多餘的。原來母親是站在父親那一邊的,他們才是一家人。
陳軒心亂如麻,視線也逐漸模糊。他不想再摻和父母的事了,於是狠下心轉身離開了。可他還沒走多遠就聽到了母親尖銳的喊聲,伴隨著一聲巨響。
他趕緊掉頭返回,等他趕到剛才的地方時,就看到父親一臉驚恐地趴在台階邊。
「怎麼了,我媽呢?」
可即使陳軒快急死了,張躍升始終也不回答他。他抓住張躍升的衣領大聲質問他:「我問你我媽呢!」
這條路建在山上,台階的一邊是向上延伸的房屋,另一邊往下是幾十米之下的深處。張躍升指著一邊無盡的深淵,全身不停地發抖。
「你媽她剛才,不小心腳滑摔了下去……」
「什麼?怎麼可能!」陳軒不可置信地趴在另一邊,可惜天色已暗,根本看不清底下的情況。
「是真的,天黑路滑,你媽又激動……你幹什麼?」
陳軒不可思議地看著試圖阻止他報警的張躍升,大聲吼道:「報警啊!你不是說我媽摔下去了嗎?還不趕緊報警找人救她啊!」
「別報警!」張躍升搶過他的手機,「別報警,不能報警……」
他嘴裡不停地重複著這幾個字,精神狀態似乎已經不太正常了。
「你在說什麼啊!」陳軒不理解他的反應,「為什麼不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