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他第一次聽見別人提這樣的要求,出乎意料地挑了一下眉,隨即看她的眼神帶著意味深長,游夏荷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
過了會兒,他答應:「行。」
游夏荷一邊彎腰蹲下去,一邊在心裡打了一通腹稿,因為這是周寧和的媽媽,是自己所珍視的人的媽媽,所以她也很認真地對待著。
「阿姨您好,我叫游夏荷,盛南人,和周寧和是高中校友,現在是——」
話音在此刻頓了一下,「鄰居。」
「鄰居?」周寧和嗤笑一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環著臂的看著她。
狗屁鄰居。
他說。
游夏荷頓住,愣愣地抬頭看他,總感覺他像是在生氣,可自己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我不要鄰居,換一個。」他冷嗤一聲。
游夏荷抿了下唇,試探性地繼續說:「朋友?」
見他沒答話,又繼續說:「好朋友?」
周寧和也跟著蹲下身,菸草的氣息更加濃烈,混雜著他身上原本的木質橙花香,他拖著尾音,語氣悠悠:「是最好的。」
「把朋友前面那個字換成這個。」
游夏荷就是最好的。
她張了張嘴,卻被他打斷:「她聽見了,你不用重新說了。」
周寧和重新撩起眼皮,正視著墓碑照片上黑白寸照,上面是一個笑得溫婉的女人,穿著時興的裙子,梳著好看的髮型。
「聽見了嗎,媽。」
游夏荷以前看過他媽媽的彩色照片,彩帶淋滿身上,被鮮花簇擁,眼下突然看到冰涼的黑白寸照,衝擊性太大,讓她眼睫不由得一顫。
她抿了抿唇,想安慰一下他,可自己不怎麼會安慰人,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晃了晃他快碰到地面的衣擺。
「昨晚我夢到了她。」周寧和淡聲,沒什麼表情低著眼,像是在陳述一件別人的事。
游夏荷是一個安靜的聆聽者,沒有答話,只是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偶爾抬頭朝他彎唇輕笑。
周寧和不是一個喜歡把自己心裡的事剖析給別人,可現在不同了,因為喜歡游夏荷,所以自己所有的事都想告訴她。
可真正說出口時又有些膽怯了,怕她會嫌棄自己的不堪,看見自己的不完美。
游夏荷見他半晌沒說話,抬手用指尖點了一下他的肩,而後笑著,眼裡很亮,盛滿了亮晶晶的星星,像是無聲地催促著,你快說呀,沒事的呀。
那些自我築城的防牆在這一刻全部「嘩啦啦」的崩塌了。
「夢到了我的小時候,那時候她被周崇明趕盡殺絕,晚上熬夜在一家小飯館裡當著刷碗工,白天在婚前自己買的那棟別墅里彈著鋼琴,告訴我,彈琴是一種美好的事。」
游夏荷聽見「刷碗工」時,頓了一下,她曾經聽見別人說過,玩樂器的人手都是最珍貴最重要的,更何況是當時那麼出名的鋼琴家的手。
「可我當時餓得要命,那麼大的別墅里什麼都沒有。」
「她和周崇明相遇就是因為鋼琴,可在分別後依舊每天彈著那首倆人熱戀時愛彈的那首曲子,總覺得那樣一個男人會回心轉意。」
「後來她去世了,周崇明強硬的讓那家餐館老闆開除她,她找不到一份工作,活活地被逼死了。」
「後面我一個人,翻過垃圾桶,挨過毒打,被一個好心的人救了送去孤兒院,但沒有人要我。」
「直到十歲之後被奶奶找到送回周家。」
他一筆蓋過之前的經歷,用著最輕描淡寫的語氣,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而是沒有情緒起伏地在講述故事。
游夏荷眼眶泛著紅,側頭看著他流暢的側臉,上挑的眉眼。
聽到中間,他媽媽去世後的那些經歷,心臟像是被狠狠揪住,壓根喘不過氣,腦海里浮現出他可憐小人的模樣。
周寧和有些煩躁,拆開一顆糖丟進嘴裡,嗤一聲:「所以我不明白,她為了周崇明放棄所有,連死之前都是一無所有,為什麼總是還要念及著曾經的那些溫情。」
游夏荷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背,輕聲細語的喊他名字:「周寧和。」
「你辛苦了。」
說到這兒,她像是在笑著,微風輕輕起吹得她碎發揚起,身後是漫天被風颳起的橙色落葉。
心臟里的軟肋像是被戳了一下,隨即是泛著蜜的柔軟,像是牛奶麵包包裹住的柔和。
在無數的時候,他都想對著旁邊的少女說一句,我喜
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