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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救贖」意味著失去裴琮,那為什麼他不能就此沉在黑暗裡永不出來?

在廢星上永無天明,也好過現在。

西澤爾曾因裴琮而鮮活的目光,如今卻因裴琮的缺席而灰敗。

從裴琮離開的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都絕望痛苦,累加到現在,足夠把身體拖垮。

西澤爾低頭,手腕對著翎羽一點點劃開細口,希望疼意能分走一線心痛,卻換來更多回憶翻湧。

他們肩並肩,躲在同一塊廢墟中,吸食對方的血液,雨聲撞擊鐵皮,填滿心臟。

裴琮把最後一支鎮痛劑留給他,分給他溫暖的地盤,牽起他的手,一點一點教他怎麼成為機械師。

這些輕微、細小的事情,被他反覆回憶,就像在一點微弱的火光扔進胸腔,足以點燃西澤爾的生命。

他會為每一個溫柔的瞬間動容,產生裴琮還存在的恍惚。接著,為了再抓到那縷暖意,他一次次陷入回憶,遍體鱗傷,反反覆覆,仍心懷期待。

西澤爾永不會死心,怎麼也得不到滿足,在這種痛苦中,他的恨意不可避免地翻湧。

疼到極處時,光是呼吸,胸膛都像被鋸齒拉扯,卻不會再有人擁抱住他,告訴他「別難過」。

就在意識將被痛覺碾碎的剎那,耳邊忽然掠過輕到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不要停留在原地。」

聲音柔得像羽毛。

西澤爾猛地抬頭。

眼前的殘燈搖晃,黑瞳里的微光隨之抖動,幾乎要熄滅,不是幻聽。

那是屬於裴琮的語氣,好像有人隔著空間,在盡頭處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

西澤爾的心狠狠跳動了一下,像是從麻痹中甦醒,緊接著,情緒洶湧翻湧地涌了上來。

失落、懷念、渴望、恨意……所有情緒從體內炸開,席捲了他所有的思維,西澤爾一度想要就這樣倒下去,永遠不再睜眼。

不要停留在原地。

就是這句話,讓西澤爾像從沼澤里被驟然扯起,他緩緩站起,渾身血液重新回溫。

剎那崩潰後,西澤爾喘著氣,喉間的喘息殘破而嘶啞,眼底卻浮現出極其冷靜而危險的光。

他在血泊里翻身爬起,出走多時的理智重新回籠,重新奪回大腦的主導權。

只要找到真正的裴琮所在的那條時間線,就能找到他,對吧?

你在哪裡呢,裴琮。

他抬頭看向漆黑穹頂,沿著那聲嘆息,去追逐任何一條可能與裴琮交匯的軌跡。

晏止他們是最早察覺異樣的人。

西澤爾出現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

他像一道無法捕捉的幽影,神出鬼沒。每次歸來都沾著風霜,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他們看著西澤爾一天比一天沉默,每次出現,他都更瘦了一些,眼底的陰影也更濃了一層。

西澤爾不再與他們交談,不再管任何事情,神情始終冰冷、游離,只有軀殼尚在原地徘徊。

絕望似乎在一點點吞噬著這個男人,原本就漂浮不定的靈魂正在消散。

他們總有預感,西澤爾會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在時間的長河裡,每一次不同的抉擇都會裂成支流,通向不同的未來。

西澤爾知道裴琮的過去,他唯一的方法是在時間的長河中,不斷尋找著屬於裴琮的支流。

可目標實在太小,那些可能性無窮無盡,西澤爾只能一條條時間線跟隨過去。

在每一條時間線中,他都只能做旁觀者。他隱約覺察到,命運只會給他一次真正留下的機會,一旦選錯時機,就再也無法再次離開尋找。

在這些時間線中,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各種結局,或功成名就,或籍籍無名,或長命百歲,或早早消失。

每一個結局,他都獨自一人。

他也曾經遇到過和裴琮的過去非常相似的世界,可當他試圖靠近時,對方的目光里總是缺失了點什麼。

只差一點點,但那終究不是裴琮。

沒有人能拯救他,除了裴琮。

刺骨寒風將雪粒刮上面頰,西澤爾呼出的白霧在夜色里迅速消失。

他知道自己又抵達了一條時間線的盡頭。

風雪覆蓋的高城,遠處正播放著最高領導者的演說,一位青年黑翼披風,眼神冷冽,萬人高呼他的名字。

這條時間線里,自己以鐵腕與恐懼建立絕對秩序,成為了偉大的獨/裁者。

高樓燈陣將那個人烘托得仿佛神明。

西澤爾拉緊領口殘舊風衣,夜風呼嘯,訴說無盡的荒涼。

他任風雪打在臉上,依舊沿著時間河逆流而上,去尋找自己唯一的愛人。

縱使下一站仍是無邊黑暗,他也會在黑暗中繼續前行,直到某一刻,真正找到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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