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向他告白後,西澤爾就一直安安靜靜,別的時候再也沒提過那件事,好像真的在給時間讓裴琮好好考慮。
除了每晚一起睡前的例行鬧騰,裝得倒是挺好。
等維蘭德拿到了數據檢測結果,舊址廢墟的訓練就徹底結束了。
眾人收拾行李,乘坐哈克改裝的能源車準備離開。
在休整時,晏止走了過來。
他明顯有點拘謹,但還是站到了裴琮身邊。
「謝謝你。」他說。
裴琮看他一眼,沒說話。
晏止低聲道:「我知道維蘭德能把抽離出來的基因給我是因為你......我一直都記著。」
風吹過舊址廢墟,揚起沙塵,吹得金屬哐哐作響。
晏止說話的時候,裴琮一直看著他。
上輩子的晏止一直是八九歲的模樣,但維蘭德告訴他,晏止是因為基因抽離才停止了生長。
實際上,晏止幾乎和西澤爾差不多大。在做完手術後,晏止長得飛快,已經快是少年模樣了。眼前這個人氣質沉靜,帶著倔強和倦意,和裴琮上輩子記憶中那個小孩子幾乎無法再重合。
簡直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上輩子某個雨夜,裴琮把小孩護身下,替他擋了雨,擋了輻射,小孩還穿裴琮的防護服,眼神紅通通的,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衣角,嗓音軟得幾乎聽不見:
「哥哥,你別死,好不好。」
「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你別死。」
裴琮當時其實已經快撐不下去,藥效過載,骨頭像火在燒。小孩整個人都在發抖,鑽進他懷裡,什麼都做不了,叫他哥哥。
他想小孩對他應該是有真心的。
他曾真的相信過,才保護他。
但卻只換來了無情背叛,即使對於上輩子陰鬱殘忍的裴琮來說,那種痛苦也很深,深到他後來再也不信任何人,信任、寄望、情感,全都在一瞬間被冷漠摔碎。
裴琮徹底墜入深淵,斷絕了憐憫的毛病。
他從不後悔上輩子報復晏止,將人丟進實驗室,導致小孩被硬生生折磨致死。
這是背叛他的代價。
可現在,再看晏止坐在廢墟邊、眉眼低垂的樣子,那種痛卻變得恍如隔世。
不是原諒了晏止,也不是忘記了仇恨,只是裴琮已經走得太遠,遠到他已經不需要再依靠恨支撐著活下去。他現在在為了自己而活。
裴琮轉頭,看向正在和哈克說著什麼的西澤爾。西澤爾正習慣性去看裴琮,兩人剛好視線相對。
西澤爾已經看向裴琮多次,好不容易才抓到裴琮看自己一次,頓時感覺不快一掃而光。
裴琮又想到了醫療站外的雨夜荒原。
同樣的暴雨中,他成了被保護的那個人。
西澤爾忍受著腐蝕的痛苦,扣住裴琮的肩,整個人伏在他上方,護得死緊,血水順著他發梢滴落,落在裴琮臉側,帶著濃烈的金屬腥味。
西澤爾一聲都沒吭,只是貼在裴琮耳邊,壓著顫得發啞的嗓子說:
「我帶你走。」
十幾歲的少年總是這麼容易被打動,兩輩子的他都為了一點溫情潰不成軍。
裴琮淡聲對晏止道:「你恨我嗎?」
裴琮知道,從一開始,西澤爾和自己對晏止就根本算不上好。他要挾晏止將西澤爾推進輻射水潭,自己和西澤爾倒是已經冰釋前嫌,可西澤爾對晏止卻態度惡劣,時不時對晏止動手,私下差點掐死晏止時,裴琮也視若無睹。
晏止一怔,旋即低下頭:「不恨。」
「不恨?那你恨西澤爾嗎?」
晏止低聲道:「我知道你並不是窮凶極惡的人,是我選擇了把西澤爾推下去的,就算死也是我應得的。你對西澤爾很好,就像我哥哥對我一樣,什麼都願意為他做。」
裴琮視線沉沉,如有實質一樣,在晏止臉上划過,讓他感到刺痛。
「如果一個人,能為另一個人心甘情願做到這種程度......」晏止抬起眼,看向裴琮的側臉,低聲補了一句,「那他不會是個很壞的人。」
「我不恨你,也不恨西澤爾,我知道你能為西澤爾做的,西澤爾也會很願意為你做,所以你們都不是壞人。起碼你們對彼此,都真心實意。」
裴琮的目光深不見底,他為晏止的話感到意外:
「我能為西澤爾做的可遠不止現在這些,你覺得,他也會願意為我這麼做嗎?」
晏止對裴琮笑了一下,他一向是個很敏感的人,尤其擅長觀察:
「當然,你沒注意到嗎?只要你在場,西澤爾的注意力從來就不會離開過你,從我和你聊天到現在,他就至少看了你二十次,頻繁到連哈克都看了你幾次,而你只看了他五次。」
「西澤爾每次看你,發現我還沒走都不太高興,中間他想走過來,但你們對視了一次,他才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