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有時連呼吸、站姿、移動的頻率都像在同一個節拍上。
小孩一邊怕,一邊也隱隱嫉妒這種關係。
阿曼塔的話在小孩腦海里迴蕩。
「記得用教你的說辭,討好那個機械師,事成之後我會給你那傢伙的屍骨。」
都是因為面前這個面具下的男人,西澤爾才對他始終隔著一道冷冷的防備。
小孩指尖發涼,心底的那股敵意越燒越猛。
在裴琮推門前,身後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小孩猛然回頭。
是西澤爾。
他站在黑漆漆的房間門口,門只開了一半,黑影里看不清臉。
「進來。」
小孩一愣。
還沒反應過來,西澤爾眼神一挑,陰鷙壓迫感更重了半分。
小孩下意識踩著碎步,慢慢靠過去,一腳跨進西澤爾的房門前。
裴琮聲音從煙霧繚繞的黑暗裡傳來,帶著一股慵懶、冷淡。
「——到我房裡來。」
小孩脊背一涼。
他毫不懷疑如果拒絕,裴琮會當場殺了他,而西澤爾絕對不會伸手護著他一點。
門被小孩關上了。
西澤爾指尖扣在門沿上,掌心青筋暴起。那種熟悉的、帶著血腥味的「殺氣」,久違地回到了裴琮身上。
他甚至能想像裴琮不耐煩地捏碎那孩子的脖子,然後那隻血淋淋的手,再像往常一樣搭在自己肩上。
裴琮因為他殺人,這實在令他興奮。
*
裴琮靠在窗邊,骨頭縫像被刀片剮了一層,鈍痛不止。
小孩進房時,裴琮心底那股從黑市一路壓制到現在的殺意,瞬間翻了出來。
聽完醫生提起小孩的「悲慘身世」,被活生生注入近親蛇類基因,唯一親人被殺,被阿曼塔當成實驗體囚養。
但他聽完就忘,或者說,他根本不打算把這些廢土裡滿地都是的髒事放在心裡。
「過來。」
「就現在。」
裴琮坐在椅背上,他不急,只等小孩走到離他最近的那個距離。
小孩太髒了。
這污染區太髒了。
哪怕是西澤爾也很髒。
他親眼見過自己在污染爆發時,皮膚浮現異化特徵、脊椎拉長、四肢神經性抽搐。
這種長期的被物化、被排斥經歷,
讓他對身體和「活著」本身充滿徹底的厭棄
他恨污染讓他變成了別人眼中的「異物」,甚至恨自己無法做到「乾淨地死去」。
今天維蘭德的收藏,激發了他對基因污染的生理厭惡感,喚醒了骨子裡那頭藏得最深的惡鬼。
某種錯位的噪音從骨頭縫裡鑽出來,撕開皮囊,逼得藏在他身體裡的殺戮惡鬼爬出了半截。
不僅對世界噁心到極點,連自己都想一塊收拾了。
裴琮厭惡自己的理由不只來自「污染」帶來的非人性,更源於他活成了自己最想毀掉的那類廢土怪物——
暴力、殺戮、異化、不受控制。
他站起來,呼吸粗重,渾身帶著殺戮的本能。
扣住了小孩的脖子,收緊。
小孩眼神猛地怔住,嘴裡喘著廢土野生動物那種察覺死亡絕望呼吸。
他後退一步,驚恐地顫著手,蛇類的鱗片無意識地從指背浮現——
灰藍色的冷鱗,一片一片,冰涼且濕滑。
冰冷的紋理,在他掌心滑過。
雨夜的晦氣、身上的鈍痛、黑市醫生手術台上的抽骨疼還沒散去,混雜手心滑膩觸感,一同在神經里炸開。
手突然一松。
裴琮想起那天晚上,西澤爾伸出蛇尾,緩緩纏滿了他的手腕,安靜又脆弱。
冷、滑、冰的觸感。
如同此刻掌心的蛇鱗。
裴琮驟然清醒過來,厭世情緒和殺意因為西澤爾,短暫拉扯出了細微裂縫。
鬆開了掐在小孩脖子上的手,裴琮問小孩:「西澤爾,對你怎麼樣?」
小孩喘著氣,嗓子裡發澀,以為他是顧忌西澤爾才放了自己一馬,
心底湧出一股被撿回一命的僥倖。
西澤爾對自己沒個好臉色,可這時候,他也只能咬著牙擠出一句:「他……他對我很好。」
裴琮收回手,低頭盯著自己指節,動作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