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兒子。
闕東朝。
樓梯間燈光再次熄滅,凜冽的金屬香氣瞬間消失。
顧展看不見,聽不著,聞不到。
陷入完全的黑暗。
顧展五感盡失,在父親的葬禮。
母親在醫院化療多日已無力出席,他一人帶著顧影站在靈堂。麻木地看著前來弔唁的人頭,密密麻麻。
債主滿滿,真心寥寥。
滿堂的白菊,將顧展再度晃醒,正如此時滿屋泛白的泡沫紙,船長立在一片白茫間,不可觸及。
「顧展。」
船長蹲在身前,仰頭看著自己。
「我沒有要騙你的意思,顧家的樂園會一直在你手上。」闕東朝緩著語調,手覆上顧展的臉。
細膩,冰冷,烏髮剛沒過指尖,帶著微濕的涼意。
顧展安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顧展啊。」闕東朝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er——霸王在沙發邊嗚咽了聲。
「啊。」顧展站起身,彎下腰,摸摸霸王的頭。
「闕東朝?闕嘉航的弟弟?」
「是。闕朝是我另一個身份,上船時候用的,方便工作。」
「哦。」
闕東朝心口發緊,他判斷不出顧展下一步要做什麼,即使與顧展相處了兩輩子,今天之前,顧展在自己身邊,從來沒有經歷過半點風浪。
他甚至可以說是害怕,害怕失去顧展,害怕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顧展最終還是要站到闕嘉航身邊。
闕東朝站在顧展身邊沉默著,望著顧展俯身里里外外撫摸著霸王。
霸王沒太多精神,伸著舌頭舔舔顧展的手。
「闕東朝,走,我們帶霸王去醫院,他被踢了一腳。」
顧展沒有看闕東朝,直起身又開始環顧四周,開始漫無目的在各個房間進進出出。
他穿行在白色的泡沫紙中,像是浪花里單影只行的小舢板,晃著晃著,顧展舉起裝床架的大紙皮,開始撕起來。
「我擔心霸王骨折,不敢亂動。撕塊大紙皮,給它做擔架。」
顧展把紙皮往腳下一踩,避開闕東朝要幫忙的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半人高的紙板撕成兩半。
「我沒那麼差勁,我可以的。」顧展嘟囔著,將霸王輕輕挪到紙皮上,墊著紙皮,將霸王托到胸前。
「我來吧。」闕東朝向顧展伸手,霸王挺重,有二十多斤。
「我自己來,你去開門,喊車。」顧展身子一側,再次避開闕東朝。
海邊夜裡車少,來的幾個司機,還都不願意讓狗上車。
顧展端著霸王,站在馬路邊皺眉:「闕東朝?你的車呢?」
「馬上。」闕東朝出門的同時,已經讓自己的司機往顧展家趕。
黑色賓利,很快就到達小區門口,司機是個俄羅斯大漢,個高得腦門的金髮都快挨著車頂。
「你是俄羅斯人,還是菲律賓人?」 顧展端著霸王坐后座,看著北極熊一般的司機,問闕東朝。
「中國人,只是我媽媽把我生在俄羅斯,我十三歲回的大陸。」闕東朝解釋。
「哦。」
顧展又沉默。
「怎麼不叫闕嘉朝?」
過了會兒,顧展又問。
「我早上出生,產房窗戶朝東。」
「哦。」
「顧展,沒有把全部情況和你說,是我的問題。」闕東朝見顧展還是願意和自己說話,見縫插針地解釋著。
「挺潦草。」顧展回答。
「我是認真的,我——」闕東朝看了眼司機,沒有再往下。
「我說的是你的名字,潦草。」
顧展轉側過臉,看向窗外,後腦勺對著闕東朝。
「有點。」闕東朝順著顧展的意思回答。
顧展再度陷入沉默,車內除了霸王偶爾的嗚咽聲,安靜得空氣都凝固。
霸王被捆著手腳,送進X光機。
顧展和闕東朝站在觀察窗前,看著醫生操作。
闕東朝借著玻璃的反光,悄悄觀察著顧展。
二十歲出頭的顧展,冷靜得與年齡不符,與混酒吧時快活伶俐,一點就炸的樣子,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