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失態不要被發現就行,剩下再說。
還沒擦完,船長的臂膀突然收緊,寬大的掌心按住自己的後腦勺,把人緊按在胸口。
顧展掙扎地抬起頭,只見船長滿眼警惕,用眼神示意要安靜。
「有人。」船長看遠處。
樂園大門口方向,一束車燈亮起又熄滅,車子停在大門口不動。
大半夜的,怎麼會有車子跑來被貼封條的樂園?
「去看看。」顧展繞過草叢,往大路走。
船長倒是乾脆,長腿一邁,就打算穿雜草叢走。
「大路繞,這邊快。」闕東朝警惕地看向車燈亮起的方向,摟過顧展的肩,要帶著人追過去。
意外的是,顧展的肩膀僵硬地緊繃著,與剛剛在草叢邊挖鑰匙判若兩人。
「怎麼了?」闕東朝小聲問。
「走大路,草里也不知道有什麼。」
「別怕,冬天不會有蛇,連蟲子都很少的。」船長回答:「繞著走太遠。」
顧展確實是怕有蛇,可趕巧,船長怎麼知道自己怕蛇?
他又懂自己在想什麼?
但顧展納悶著,但又好奇半夜來車,沒顧上多想,被船長連拖帶拎,穿過草叢,往亮燈的大門挪去。
樂園廣場角落竟停著台白色充電轎車,車後的樂園辦公室,透著亮光。
辦公室被打掃過,廢棄的辦公用桌椅被堆在角落。
一名乾瘦的中年男子,亮著應急燈 ,躺在鋪地的被褥上,正玩著手機。
「你是誰?」闕東朝把顧展擋在身後,口氣冷過冬日寒風。
乾瘦男人一哆嗦,坐直起身,看著闕東朝,磕磕巴巴地回答,只是借住。
樂園停電停水近一年,辦公室的玻璃窗甚至沒有一塊是完整的,是要怎麼住?
「沒水沒電,你怎麼住?」顧展從闕東朝身後探出個身子,他總覺得這人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顧董!」乾瘦男見到顧展立刻喊出聲。
顧展被喊得頭皮發麻,兩年前,就在樓上,那群逼自己的工頭也是這麼喊他。
「你欠我的工程款,到底什麼時候能結?」乾瘦男厲聲道,與兩年前一模一樣的語調。
噩夢再次席捲而來。
顧展猛然想起,這人是那日在樂園逼債的工頭之一,只是現在又黑又瘦,與當年的肥頭大耳判若兩人。
「什麼時候結,去問法院。」闕東朝口氣更加陰冷,立刻將顧展往身後拉。
工頭見狀,伸長手要抓顧展,卻被闕東朝眼疾手快地一把推開。
闕東朝下手不收力道,工頭往後飛去撞上身後的白牆,發出一聲悶響。
「船長,別。」顧展站到身前,手藏後背,死死按住船長青筋暴起的腕。
兩年前被逼在辦公室角落要債的情景,在顧展腦海中浮現,眼前的工頭就是當時鬧得最凶的那個。
「有話,有話好好說,你為什麼要半夜來樂園?和工程款又有什麼關係?」顧展破著公鴨嗓,緊張往四下張望著。
午夜的穿堂風把破損的玻璃窗吹得咔咔響,他算計著從哪扇窗弄下片玻璃碎,以備不時之需,就是得多準備一片給船長,也不知道他應變如何。
「怎麼關係?資金鍊斷裂,我被逼得妻離子散,現在租房的錢都沒有,我就住這,我蓋的房子,我住著,你憑什麼問?」工頭從地上爬起,指著顧展狠狠道。
「姓顧的,你別那雙眼睛提溜轉,裝可憐,老子不吃你那套。你這種富二代,就是吃香喝辣的寄生蟲。」
工頭弓著身,伺機想再抓顧展,但被顧展按在身後的高大男人,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將人燒到渣都不剩,他忌憚著不敢對顧展動手。
「我——」
顧展知道對方說得有失偏頗,卻也無力反駁。
父母去世後,他的生活一落千丈,但他從來不曾抱怨,不是不怨而是沒有時間怨。
顧展的所有時間,都用來考慮各種怎麼辦。
沒有房子住怎麼辦?沒有錢交學費怎麼辦?顧影的斯坦威要養護調音怎麼辦?
但因為王胖子和老林的照顧,顧展與妹妹的生活也算過得體面。
這兩年,他休學四處打工,雖然疲於奔命,但也把妹妹和琴照顧得好好 。
同樣是受破產影響,對方比自己活得艱辛百萬倍,已是走投無路。
顧展雙唇微啟,又抿緊,心雜亂無章地跳著,指節握拳攥得發白。
無論如何,欠錢是真,欠人命也是真。
當顧展的指甲掐入掌心開始微顫時,船長的手覆上他的肩頭,溫熱的掌溫衝散午夜的寒意。
「虧得你硬拖了兩年,他的工程款才有希望拿回一點。你做得很好,別怕。」船長俯身在耳邊輕聲道。
顧展眉頭緊皺,他聽不懂,自己拖兩年和工程款有什麼關係。
「樂園地價在漲。」船長似乎知道自己的疑惑,緊接著解釋。
所以,對方的人生還有希望恢復正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