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跟這人剛剛結婚的那一年,那時候裴青山的工作還沒現在這麼忙,見面的時間太多,聞燭卻是第一次踏入這種零距離的親密關係里,生怕自己露餡,整裝待發的把婚後戀愛當成了一門課來談,
他自認為在收斂情緒和面部表情的管理方面,作為長達十多年的實踐派,甚至要比隔壁電影學院的還要控制得當。
但裴青山卻總能在某些時刻,帶著調笑意味的攥住他,像偷吃了零食的小狗一樣問:「怎麼又這麼緊張?我們聞老師一天到底要緊張幾次?」
「……」
一定是詐降。
聞老師一開始秉持著這樣的念頭。
直到有天裴青山說:「你不知道嗎?你每次緊張的時候,心臟都快跳到我手裡來了。」
聞-實踐派藝術家-燭這才恍然大悟。
後來他學會了用呼吸控制心臟的跳動,但是每個荒唐的夜晚,聞燭總是像不受控制的動物一樣用耳朵去聽裴青山的跳動聲。
裴青山總是不屑一顧的說:「我受過專業訓練。」
是嗎?
那怎麼結婚頭兩年每天晚上都吵得他睡不著覺?
就像現在一樣。
聞燭輕輕扯了扯唇。
「長官,你看看這個!」不遠處廖鑫喊了一聲,打斷了這邊詭異的粉紅八卦氛圍,「這條斷臂上有紋身!」
裴青山下意識的朝那個方向掃了一眼,只看見被長刀齊齊切斷的那條斷臂的衣袖被人粗暴的撕了下來,一條叼著蘋果的純白色毒蛇正栩栩如生的纏繞著,一雙金色駭人的眼睛靜靜的與裴青山對視。
聞燭感覺到了他腳步的停頓,也下意識的抬眸掃了一眼。
刺眼的液體宛如被潑翻了的血墨,洋洋灑灑的暈染在了那片圖案上。
漆黑的瞳孔在日光下猛的伸縮了一下,尾椎由於突然僵直的背脊而被牽扯得刺痛,
聞燭才意識到自己注視那個斷臂的時間太長了,倉皇的移開視線,裝出一副不太適應的樣子。
斂下表情,聞燭再抬起頭,卻正好與裴青山低垂著的眼眸對視上,也不知道他這樣觀察了有多久。
「嚇到了?」裴青山隨即不動聲色的錯開目光,繼續抬腿往樓梯走,給廖鑫丟下一句,「回去再說。」
第40章
我是失去名字的人, 我是沒有過往的人,我是白紙一樣的人。
你看不見我,你卻可以感受我。
你觸摸不到我, 但你終將成為我。
——《凱撒琳宣言-引言》
我們拾起屠刀的時候, 我們歌頌的是自由。
我們跌落地獄的那一天,我們將化為自由的紅鴿。
——《凱撒琳宣言-紅鴿篇》
黑色的吉普駛離臨大的大門, 拐過幾個攤位飽滿的學生街道,突出重圍後就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門口停了下來。
梧桐樹金黃到刺眼的葉子隨著捲來的風輕飄飄的落到了隆起的土坡上。
臨大是個歷史悠久的學校, 這座城市本身也有著極其古老而濃烈的歲月感,
只可惜除去市中心的高樓大廈金碧輝煌之外,也就只能在高等學府附近的小巷子裡,才能看出一點城市裡蒼老又深遠的剪影。
聞燭睜開了假寐的眼睛:「不是去醫院嗎?」
「你不是不想去?」
裴青山打開車窗, 清亮的風一點點的從梧桐樹下擠進了車中, 他半個胳膊搭在車窗上,不自覺的搓了搓手指。
要說裴青山沒有菸癮是不可能的,他們幹這行的就為圖個清醒, 點根煙有時候都算作來救命的,只不過不過他在工作之外碰得很少就是了。
不知道為什麼, 最近每次看見聞燭那張寫滿了思緒過重、禪精竭慮又一副無事發生就算說了你也懂不了的臉,他都想狠狠點兩根。
「我只是說快好了。」聞燭糾正, 他不太想把自己的諱疾忌醫展現出來。
但偏偏裴青山又是個眼毒的,他嗤了一聲:「行,你高興就行。」
「……還生氣?」聞燭瞧了他一眼。
這麼難哄?
剛剛不是已經哄過了嗎?
「我哪敢啊, 」裴青山擺手,「您這又是為人師表又是英雄救丑又是護妹心切的,我給你搬個三好市民的大牌匾掛在客廳里還差不多。」
這都哪跟哪?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拿一下確實有點刺激了,聞燭慢半拍的才把這句話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心下琢磨裴青山的重點應該主要是最後面那件事。
「你學不會好好說話?」
「我沒好好說話嗎?」裴青山都咬牙切齒了,「我都恨不得把心掏給你了聞燭,你到底什麼時候又能跟我說句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