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菩薩!什麼家眷?我同他實在沒有絲毫關聯!」
「我吃虧就吃虧在太過心善!當初是看他快要死了,我這才將人撿回來給他養傷,說起來這算得上行善積德吧?若曉得他或有可能同什麼謀逆扯上關係,那就算讓他死上一百次,我也是萬萬不敢搭救的。」
丁翠薇儼然是副飛來橫禍的樣子,她哭著埋冤一通,略帶著幾分真情實意,「這個天殺的,先前甜言蜜語哄騙著我給他養傷,現下傷好了,立馬就想要一腳踹開我,日日要鬧著同我和離,還帶來這些無妄之災,這不就是東郭先生與蛇麼?我實則也是個遭他蒙蔽的受害者!」
她掀起淚眼,抬手指向遠方的山脈。
「他方才遠遠望見你們,二話不說就往牛頭山的方向跑,你們務必要抓住他,如此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原來還有這番內情在裡頭。
或許是因為她那雙早就腫了老高的眼睛,衙役們當下就信了,望向她的眸光中帶了幾分可憐的意味,只例行公事道了聲,「如若有假,死罪難免!」
然後就後腳步匆匆,直接沖往牛頭上的方向拿人去了。
眼見那些衙役如潮水般退去,丁翠薇腦中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弓弦,瞬間鬆懈下來,整個人沒了骨頭般跌坐在地。
賊來如梳,兵來如篦,那些衙役也不管找沒找到人,不分青紅皂白就翻箱倒櫃打砸一通,幸好她將值錢的物件都揣在身上,否則鐵定要被以「證物」的由頭搜颳走。
至於俞澤……
二人本就分道揚鑣,現在已是陌路人。
她已盡力而為,能否逃出生天,那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今日發生的樁樁件件,都令人猝不及防。
「嗷嗚」旺財湊過來,略帶安撫似的伸頭蹭蹭,她坐在地上緩了許久,直到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才伸手撫了撫它的狗頭,強撐著身體起來,將眼前亂糟糟的一切都收拾了。
雨越下越大。
丁叔依舊未歸。
丁翠薇撐傘找去里正家,卻被告知丁叔早在兩個時辰前就離開了,她直覺有些不太對勁兒,便帶著旺財出門去尋。
它嗅了嗅丁叔的衣物,帶著她上了山。
牛頭山這一帶山巒連綿,高低重疊,溝壑縱橫,就像條酣睡巨龍橫臥大地,蜿蜒沿向遠方,山上綠樹高聳,瘴氣密布。
就連村里都常有人走失,更莫說那些不熟悉地形的衙役。
丁翠薇跟著旺財在林中走了許久,衣裳都被雨水打濕,濕重的裙擺緊緊黏在腿上,就連邁步都覺得困難,可不管摔倒了多少次,她絲毫沒想過放棄,一人一狗,在暴雨叢林中砥礪前行。
直到旺財將她帶到熟悉的山洞。
那雙因疲累而黯淡的眸光,才終於亮了。
她以往同叔伯山上時,也曾在此處避過雨,所以篤定丁叔現下就在裡頭。
丁翠薇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撥開身前的枝葉往前走。
她今日算得上歷經磨難,乍然就要見到親人,被壓制許久的的委屈忽就全都翻湧上來,在前腳踏入洞口的瞬間,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強忍著哽咽道,「……尋了好久,終於找到你了。」
丁翠薇只覺眼前人影快如閃電,帶著致人於死地的狠招劈來,卻在聽到她聲音的瞬間,戛然收手。
「……薇娘,竟是你。」
俞澤眉間微蹙,神色莫辨,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語調更是似喈似嘆,仿若感慨萬千。
俞澤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
他冒雨竄入這深山老林中,不僅要提防身後追兵,還要注意林中不時出現的捕獸夾、隨時可令人滾落山崖的雜草暗巢。
自那信箋被人揭下的那日起,他的幕僚必就知道了他的下落。而他重傷消失已兩月有餘,軍心動盪,其中必然有人倒戈,暗地向瑞王泄露了他的行蹤,所以才會引來追兵。
這是絕境。
也是生機。
若是他的手下先找來,便可重回朝堂,東山再起。
可如果是瑞王的人先發現了他的行蹤,那結果可想而知,他必會折戟在這片深山老林。
為讓村民提供線索,對他趕盡殺絕,瑞王那頭必定一面許下重金利誘,一面以鐵血手段威逼。而以他同丁翠薇眾所周知的關係,為不受牽連,最好是要迅速撇清關係,且積極提供線索。
而這個被情愛沖昏頭腦的傻女人。
她分明那麼貪生怕死,愛財如命,且之前還同他大吵一架,卻居然能頂得住如此巨大的壓力,冒雨尋至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