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梅府。
梅硯山輕輕撂下奏章在左手的茶案上,陣陣幽微的馨香自插在玉底天青釉花觚瓶中發散——新摘的令箭玉筆蘭,開瑩潤飽滿的鵝黃色花,清雅高華又透著可愛的內秀,使人看賞不厭。
「可惜,芳蘭生門啊……」
說著,梅硯山重新落座,接過侍立一旁的徐照白遞來的茶盞,只聞不品:「這件事,是人家做的漂亮,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咱們反應過來,已經教人截胡了。也是那父子二人目光短淺,我們承諾的來日他們等也不得,伸手能抓到的好處,自然甘之如飴。說到底,是我們識人不如國舅了。」
「是學生的過錯,學生不該掉以輕心。」徐照白低首道。
梅硯山笑著擺擺手:「不是你的過錯,我也是沒有將這二人放在心上,小人亦有小人的用處,咱們在高處待久了,反而看不透這點。人家國舅拉得下身段,就想得開利弊。本以為待事情烘至不可收拾時,我們解決這倆人,賣沈宜一個人情也好,給他一個台階也罷,讓他沒有餘地拒絕關鍵時的關鍵事,到頭來,一場空罷了……這些年空得多了,我才愈發覺得國舅之本領,有他在皇帝身邊,往後你與其他我的門人,立錐之地又在哪裡?」
「是。」徐照白態度極為恭敬。
品了品茶,梅硯山不免有些頹唐:「我的兒子並無什麼才幹,能明哲保身已是很難,今後孫輩里,倒是有幾個不錯的孩子,只可惜……我年事已高,是望不到頭了。為人父母應為子女計之深遠,這道理誰都懂,可是,為隔代人、為整個家族、為自己的門生和所有人謀算,如何才算計之深遠,又有人能回答麼?」
「學生請老師保重。」徐照白恭敬一合手,「千難萬難,往後有學生照拂,必定責無旁貸,不忘老師提攜之恩。」
第115章 破竹建瓴
梅硯山緊繃了一整日的神色終於有了稍許鬆弛, 也染色沉重的疲倦,他滿是褶皺的手拍在徐照白肩上,一雙眼也忘了過去:「你的用心,這些年我都看在眼中, 若是我的子輩有一個半個及你十分之一, 今日我何愁之有?可惜啊可惜……不過, 我當初所做最正確的事,就是看中你為門生,或許上天正是要賜你予我, 才要我子息平庸凡俗。萬事萬物都不能求得盡善盡美,但還好有你在……」
徐照白向老師微笑,重新攙扶他坐好。
梅硯山坐定後,想了下, 覺得還是要親自做些安排, 於是思忖後道:「不知沈宜知不知咱們和他父親弟弟的干係, 表面功夫我們是要做的。這是給太後和皇帝的面子, 要有,不能少。你不用親自去,送份祭禮,若是見了, 表幾句哀思,無需多言。梁道玄那邊你要小心,尋常往來不能太多言辭,他猜度人心的本領猶如神助, 我們不得不防。」
徐照白頷首應允後用小心翼翼地請示語氣問:「老師,洛王殿下的親事,我們還咬定麼?還有聖上伴讀的選擢, 現下去了一個人,空出個位置,洛王提了個自己的親信補漏,我們是不置一詞還是明確表態?」
「洛王提的那個人,是什麼來頭,你知道麼?」
「聽說是早年他在封地的一個親信小官,後隨他入京,也算發跡,無有功名在身,然而孩子中有個還算聰穎,此次考選卷子學生讀過,平平之中略有得意之處,選與不選,皆在人意。」徐照白如實稟告。
「那咱們就什麼都不說。」梅硯山笑道,「太後和她親哥哥那邊未必樂意這樣的人伴駕。」
「請老師明示。」
梅硯山悠然飲茶,又恢復了從前的從容不迫,溫言道:「你知道太後和國舅二人有何破綻麼?是皇帝,不同於任何人,他們是真心實意盼望皇帝安康聖明,但同時他們還奢想皇帝能無憂無虞,有個幸福順遂的童年,至親政後,又有個穩定的情勢。你看梁道玄如此疏懶的人,但凡為他外甥的事,無不親力親為,忍著噁心,連沈德順那樣的人都作陪共友來相處得下去,可見其心之所在,皆在此子。但我們不一樣。」
梅硯山輕輕的笑聲在盛夏的夜裡竟有些微寒的意味。
「誰做皇帝,我們都可以輔弼。」
徐照白看向老師,深深俯首,示以明晰。
梅硯山也稍稍寬心,忽得一愣,問學生道:「我方才拿的那奏呈呢?我還沒看完。」
徐照白眼神微跳,可神情卻依舊恭謙,就在梅硯山手旁案几上花觚瓶後頭找出老師幾句話前剛放下的奏呈,雙手奉上。=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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