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蒼然翦翦(四)
這個問題實在簡單, 提起來潘翼眼睛就要發亮:「梁少卿這叫敲山震虎!他威嚇在先,讓縣裡畏懼,交待實情,先做了峪州的反叛。」
然而徐照白聽罷低頭一笑, 連連搖頭:「傻孩子, 真正讓縣令交待實情的, 可不是威嚇,而是利益。」
潘翼眨眨眼,顯然沒有理解此言深意。
徐照白起身拍拍潘翼的肩, 將加蓋好的印信收進隨身帶鎖的木匣:「朝廷和地方之間的蚌鷸相持,也是利益之爭,這縣與州,不過是朝廷和地方的翻刻。一個罪狀猶如驚雷, 落下來前, 低矮的花草都希望身邊的高樹代自己挨過雷火之劫, 恨不得縮進土裡。可高樹也希望火勢避開自己, 直落地面,好避開滅頂之災。觚關縣令官職雖小,卻並不蠢笨,他矇混過關, 到頭來兩邊責問,他都說不知情來推卸責任,各不開罪。」
「可梁少卿卻告訴他其中厲害,要他知道這事必要有個主責, 他為求自保,自然推諉得一乾二淨?」潘翼並不蠢笨,只是他母親是外公最疼愛的小女兒, 他幼時也享受了得天獨厚的一份倚仗與天倫,於人心利害上欠缺了些經驗。
如若不是他執意違背外公的安排,硬要去大理寺成全自己兒時懲惡揚善的夢想,或許這次行程也不會有這番提點和學習的機會。
因潘翼也算徐照白看著長大的晚輩,知曉他的個性與經歷,於是溫言引導:「這只是其一,其二是梁少卿以利益分化,再以利益誘導,讓縣令以為交待後便可無罪,一乾二淨的誘惑實在太大。」
「所以這就是我方才所問的為何敷衍朝廷?」潘翼此時頗有醍醐灌頂的撥開混沌之感,邊說邊徘徊踱步,「這賑災的銀子根本不是利益所在,真正的利益是,地方的衙門以為咱們來是查大案,不想牽扯進來擔責任惹麻煩,乾脆不管災情災民,和自己撇清關係,在這一點上,整個峪州本是上下一心的。但誰知梁少卿慧眼如炬,看破此節,讓縣令推諉出真相。」
「其實……也不全是,梁少卿此舉,倒不單單是為了真相,而是想讓峪州打開關門,收容百姓。」
「此話怎講?」
徐照白舉起一封已押了官驛與自己御史循行之印的信:「梁少卿寫的這封信,是要寄到州府去,州府收到為了撇清關係,會把責任都推給觚關縣令,兩方相互推諉,都不敢怠慢災民,生怕坐實罪狀,這樣一來,災民不但不會被擱置一旁,反倒會成為兩方爭搶的對象,一時想來衣食無憂。這邊是他真正的用意。」
一席話語,讓潘翼許久說不出話,再開口時,欽佩口吻也不免夾雜些許驚嘆:「怪不得……臨行前,外公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務必對梁少卿尊重有加,多看少言,不懂的,就問世伯你……原來是這個用意。」
「他也值得你多學學,拋開別的不談,此人心機之深沉,心智之廣達,均難以估量。你這輩里……恐怕與我同輩的,也都遜色他一籌。」
徐照白的話讓潘翼一個激靈:「所以外公才這麼忌憚?」說完,他便覺得自己有些失言,又補充一句,「可外公還讓世伯你去他參加他婚禮,送了很厚的禮,也不能說是忌憚吧?」
徐照白笑了:「總不能當朝國舅的婚宴,政事堂一個人都沒有到場,這豈不是告訴旁人我們勢同水火麼?況且也還沒到這個地步。太後的面子,要給的。」
潘翼潛神默思後,似有察悟,只以點頭回應。
……
第二日晨起,天色未見其亮,一行人便動身趕路。
潘翼不住地打呵欠,惺忪睡眼擠出淚花,整個人在馬上搖搖晃晃。=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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