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暴雨太猝不及防,原本我們安排的時限被迫提前,確實如果無有佛法中威望鼎盛的人出言,你我二人很難不動聲色處置得宜,聯絡京郊各寺安排房舍,順帶緩和暴雨傾災的連帶。今日雨停,我入宮前早起去到水路碼頭和西南郊外地窪處看了,還是有村落民房損毀遭災,不過碼頭上的人都安置得當,且與考生分流,朝廷的賑濟到百姓手上,這些讀書人既然是奔著天子門生來的,就由你與聖上接濟,兩各澄明。」
梁道玄從來心細如髮,又問了問妹妹今日朝廷是否有上報賑災之事,確認過後感嘆,蒼生各有不易。
自妹妹口中,他粗略了解了這位高僧的非凡之處。
慈渡只是此人修行的法號,他真正完整的尊稱乃是先帝賜號的妙應無上法慧慈渡大師。此人學通三藏,兼達五明,學《大般若經》六百卷,天慧而得,三十五歲已被禪林中人稱作法師。甚至有外藩高僧不遠萬里前來聽其講經說法,向其討教佛理。
慈渡大師是先帝人生最後幾年的講經師父和摯交,二人亦師亦友,忘年甚篤。
「哥哥你已經見過孝懷長公主了,我也就不必忌諱……公主得先帝垂憐,視遍名醫仍舊不見起色,後來先帝也放棄醫治,時時陪伴希望能以佛法誘導公主慧心慧性……不過不是為了修此生,卻是為來世的功德……為祈求她來世不必投身帝王之家。」
每每談及孝懷長公主,梁珞迦總是悲憫存於星眸。
「後來但凡公主所用衣飾,先帝都請慈渡大師誦經明光,再讓公主穿戴。」
「怪不得那日我見公主身上多寶相花紋樣,原來是這個緣故。」梁道玄恍然大悟。
「原本大師是在城中戒珠院修行,先帝駕崩後,他便去到離帝陵更近的蘭陀寺做主持,為的是時長能替先帝誦法超度,早渡苦海慈航。單論這一點,他便有心了。」
梁道玄不知先帝此刻是否已經結束了苦痛,如今慈渡大師苦降修行,但願能為先帝修得些因果。
他從前在書中知曉,古時僧人多穿木蘭色僧衣,是為彰顯浩瀚佛法前自身的謙卑,於是避開赤黃青白黑五正色,低微僧侶入門沙彌多穿雜泥青灰僧袍,略有修行之大和尚則往往身著像是樹皮般的木蘭顏色。
「國舅能心存彼方之人,已是存慈納懷,貧僧有幸相會,也感佛緣上妙。」
慈渡悠悠立手,捻珠而笑。
梁道玄自思考中回神,心中想得卻不是自己有多少佛緣,而是眼前這位究竟有多少心思是出世又有多少是入世,實在不得而知。
算了,人脈的問題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好,他還是回家老老實實讀書去。
完成妹妹結識慈渡大師的交待,梁道玄出宮回府後第一件事先去書房看了看其他地方各道解元的文章。
了解一下本屆同榜的水平是一直都在他計劃上的功課。然而這期間出了好幾件事,他上次翻開這些本弘文館刊印的考題與優秀文章,還是為查證各道出題難度與錄榜人數。今日諸事已畢,他總算能靜心複習。
其實對他來說,與整日裡勾心鬥角相比,讀書學習真是一件輕鬆美妙的差事,三個時辰他便幾乎將這些文章通讀一遍,不由感嘆江山代有才人出。
崇寧一年的恩科已篩選過一遍人才,但一年後還有這樣多才華卓然之輩顯現,可見本朝文教風行、崇學德化。
他並不因這些人的精進本領而覺愁悶憂心,反倒暗自激動。
從前梁道玄就是這樣在讀書學習上的好勝之徒,越是考試難題頻出考生高手如雲他越是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再翻開陳老學士為他備好的經史子集,梁道玄為自己甘於寂寞刻苦讀書再次找到了強有力的「戰爭藉口」。
……
跨越崇寧二年到崇寧三年的這個除夕,梁道玄將自己從書房中放出來後,只與家人歡慶一夜,第二日晨起,繼續按計劃進學。
這可心疼壞了家人。
當然,他也抽空給柯府親自送了一次禮,柯學士當然依舊禮貌表示,要好好讀書好好上進,和柯雲庭一道為兩家光宗耀祖。
不過大概是他的上道讓未來泰山和岳母極其滿意舒心,國舅府堆著的各種滋補品中,又多了一份來自柯學士府上的厚愛,在這份厚愛當中,有一條四角繡有紫色小花的絨黃色棉圍領,無有夾層,仿佛為了開春貢院禦寒量身而作。
柯府來人並未說明此物源自何人,禮單也沒有提,但見過的人都心照不宣。
可是在這幾朵花究竟是什麼品種的問題上,梁道玄的家人們產生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