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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這時候放他們進來聒噪進學之事?」

「太后不想看看自己兄長的成色麼?今日得見其智謀與膽魄,或許虎父無犬子也未嘗可知。」

沈宜垂手侍立,言語聲輕只是嘴角微動。

梁珞迦並不看他,只看向那兩本實錄:「你預備了滿心滿腹的籌謀和算計想對人用,誰知那人卻一腔真摯與你交心,你那些辦法便登時一個都用不上了。」

她並不是在說沈宜,這點兩人都心知肚明。

「那是太后慈心,真一心圖謀不念親情的人,即便如此,也照樣用計不誤,只是往後的信重就要少去幾分了。」

「不,你不懂這種心境……」太后囈語般喃喃,「我第一次如此渴望義無反顧信任一個人的迷茫,自己都尚且困惑,又怎麼與旁人說得清呢?」

第12章 前塵哀蒙

離宮路上,伴著西流雲霞,今日種種再過一遍神思,梁道玄又給自己眼下的處境把了把脈門。

首先,為他外甥皇帝擇師進學的事不可能就為著他那一兩句話給抵消。

這些三朝元老沒有省油的燈——真省油也用不了三朝之久——今日不過是一時掉以輕心被他拿先帝壓制唬住,人家朝堂里的日子沒有半天是白混,自己的手段實在不夠看,無非是出奇制勝,待人想出更妥帖的道理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不過,這卻是一個兩方都能下的台階,至少也讓他們意識到,咄咄逼人欺負孤兒寡母,要是讓人家魚死網破,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能否折中、又折中多少,就要看此次威懾的後續效果。

其次,自己妹妹絕非一味要拿自己充作靶子,她顯然更需要一個穩定的盟友,即便有所圖謀,也是互惠互利的共贏舉措,暫時他不會被賣掉——只要他們的利益始終保持一致。

話說回來,一個尊榮地位來自外甥皇帝的國舅爺,又為什麼會自己砸了這份倚仗呢?

他們本來就是天然的盟友。

最後,他是有選擇餘地的。

他之前同表哥說,無論如何,他都會是當朝唯一的外戚,這是不爭的事實,這是當時兩人以為的最壞打算,可是妹妹向他展現出的絕非毋庸置疑的權力,而是請求,甚至條件都沒有深入去談,那或許這本就不是交易。

當然,從妹妹梁珞迦今日的本事來看,她絕非愚魯之人,為兒子尋找到天然且優良盟友的方式不應以利而謀,這很正確,梁道玄對她的印象祛除了未見時那只是一權力造像的模糊,反倒多了些欽佩和嘉賞。

這可是比同情還有說服力的情緒。

因為這兩種情緒明確的告訴自己,與她並肩就是與明智的選擇站在一處。

但梁道玄心中仍有一道疑影,先破除掉,他才會做最終的決意。

唯二能給他解惑的人此刻正在焦急待他歸家。

姨丈和小姨所住的衛宅不過是個小院,離帝京繁華煙雲處頗費腳程,縱然騎馬,仍是在一路縝思後天黑得透了方至。帝京深秋露重,白晝已然短了又短,小宅門前的燈籠掛出來的早,遠遠就能看見昏黃的燈影下,衛家那名瘦骨嶙峋的老管家搖搖晃晃在風裡守望。

「表少爺!好少爺!你可算回來了,咱們老爺夫人可都急壞了!」

因梁道玄從前拜訪過多次小姨姨丈,老管家自然曉得親厚,牽過馬來又接著披風,笑得橫展開滿面的褶皺,幾乎是催著自家表少爺進門的。

衛宅其實只有一進的小院,前罩開進的門房住著一家四口經年的老僕,繞過影壁與小院便是正房,這處院子占地比普通小宅多了一截花園在北面,建了小小的涼閣以供冬夏賞玩園景,梁道玄每次來都拒絕去住收拾好的寬敞廂房,反而央求住在這,他就喜歡姨丈和小姨靜心打理的這個小院子,滿滿俗世煙火氣,又不失文雅清新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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