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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這身體的緣故,先帝實在談不上宵衣旰食朝乾夕惕,便是有心,也實則無力。先帝在位這九年,朝政其實是盡歸於梅宰執的,這話弟弟可有說錯?」

這話既對,也不犯忌諱,畢竟是人盡皆知的事。

提及先帝,崔鶴雍不由得回憶起四年前他殿試的情形:「先帝龍體的確教人憂心,當年殿試,他只能巡一巡集英殿考場,便滿頭是汗要去服藥,是梅宰執始終坐鎮。說來梅宰執是威宗留給先帝的顧命輔政,如今也是三朝元老,當日我便覺得,縱然他鬚髮皆白,看著卻比先帝還精神百倍。」

梁道玄其實嚴重懷疑姜家有什麼遺傳慢性疾病,威宗皇帝老年雖神志清醒,可也是只能臥床理政,鎮日的見太醫吃藥,不過好在威宗皇帝活了快七十,已算長壽,他兒子卻沒那麼好命,纏綿病榻多年,五十歲便撒手人寰。

「這便是我要說的了。其實……我朝真正的權力,並未因這山陵崩而更迭。」

先帝後幾年別說理政了,下地都費勁,加上他個性使然,最終又把輔政的接力棒交給了輔佐了自己近十年的梅大人,讓他繼續領著自己的小兒子在權力的道路上前行。

死皇帝這件事,似乎對梁道玄的人生和他那未曾謀面的太后妹妹影響都比對朝局影響大一些,畢竟這些年真正主事的梅大人還身子骨硬朗,活得好好,聽說今年新帝繼位的恩科,人家老頭也已決意硬朗著主持,繼續鞠躬盡瘁輔佐幼主。

所以梁道玄的意思很清楚,因權力未有更迭,所以死個把不能管事的皇帝實在影響不了局面,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守住了國喪,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而我那小外甥,今年也才兩歲,我想他要親政,還得等些時日,在此之前,這朝野的大權,怕是也不會易主。」

崔鶴雍靜靜看著表弟,一時間對這位再熟悉不過的家人產生了奇異的陌生感。

梁道玄從不置喙朝局,當初在自己治下的縣城衙門,他過來閒逛時見了邸報,看過上面的升遷調度、要案施政後,表弟得出的第一個結論是:印邸報的油墨均勻且清晰,一定是桓東產的松煙油墨。

衙內眾官吏聽了後,便都是笑,只覺富貴人家的公子,大抵也只能看出這個來。

而崔鶴雍不知道的是,當時梁道玄只說了這一前半句話,後半句他則是在心中明淨:若論性價比,最好刊印雕版的油墨是該濁山墨,且產地濁山縣是京畿道治下,是皇家財政的管轄範圍,相當於錢從左腰包掏出放進右腰包,又省去車馬,豈不美哉?

然而朝廷採買卻捨近求遠,選了千里迢迢的朔東道桓東縣特產,還得搭銀子運回來,一來二去所費頗多,必然養活了幾家不知和誰沾親帶故的皇商,想來這錢是進了旁人的腰包,說不定回扣數額十分可觀。

只是這話不符合他富貴閒人的人設,於是他也只是心頭過了一遍,卻隻字未提。

在所有人眼中,梁道玄便是表面上無有心計、不周人情世故的貴公子,反正親爹留下的家產和伯府的照拂足夠他榮華清福一輩子,他幹嘛去殫精竭慮些不挨邊的謀利之事?

也難怪今日這番自先帝山陵崩的陰雲後,撥開雲霧的話,會讓崔鶴雍奇異表弟的見識透徹。

說到底,是梁道玄隱藏的太好,表哥也不知道他的真實秉性,想到自己那純善閒散與世無爭的快活表弟就要跳進官場這趟渾水,這還不得被人欺負成什麼樣子?故而坐臥不安關心則亂。

但梁道玄自己還是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的。

他那從上輩子帶過來的無數心眼子經過這二十年的潤色,只會更心明眼亮,作為海綿型人格,吸收閱歷可以讓他成指數的增長智識,活得時間越長,越是正比例生生不息。

好死不死,他比別人多活了一輩子時間。

這實在很不公平,但介於上輩子內卷,這輩子他又眼看要投身於心眼消耗最劇烈的職業,老天也不算沒給他準備的時間。

就在看著表哥崔鶴雍的神情似乎已不那麼緊繃時,梁道玄接下去的話題,便要急轉直下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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