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遲野率先打破沉默。
「一諾上療後情況怎麼樣?」
「嗯。」游鳴頓了頓,「我請了專門的護工照顧她,她很堅強。」
「停藥一周後骨抑期可能會有感染或發燒,需要多留心安撫。」
「好。」
和一諾有關的對話結束後,仿佛隔著時間凝匯成的雲漢,二人再次相顧無語。
金烏西墜,霞光落在二人身上,拉下兩道狹長筆挺的影。
「最近暑假,醫院床位緊,你今晚要留下來過夜照顧一諾麼?」
「嗯。」游鳴點頭,「今天她第一天上療需要住院。」
「怎麼?」
游鳴抬眸,唇角微揚。
「遲大夫是想邀請我去你公寓住麼?」
「不光是你,還有一諾。」並不在意對方故意念得曖昧而諷刺的話,遲野看著他神色不改,「濟和的床位很緊張,住院化療有時候需要排期很久,所以我不建議非要住院做,也可以選擇在門診做化療。我的公寓離醫院很近,有任何情況都能在十分鐘內走回來。」
「……」
聽見遲野的話,游鳴攥緊拳頭,眼中閃過詫異,甚至還有一絲痛楚,卻是稍縱即逝。
他在心疼誰,是一諾,自己,還是……
遲野不明白。
*
下午的手術實在做了太久,連續站了將近四個小時沒來得及吃晚飯,在爬公寓樓梯時,遲野眼前一黑,扶著樓梯扶手喘息。
「嘖……」
一聲輕嘖後,一顆檸檬糖出現在眼前。
熟悉的形狀、熟悉的牌子、熟悉的包裝……遲野一怔,抬頭順著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朝上看去,遞出糖的人卻移開了視線。
「謝謝。」
道謝後接過那顆糖,遲野撕掉外包裝放進嘴裡,眩暈感逐漸抽離消失,這次的糖卻有點苦。
推門走進室內,看見客廳垃圾桶里扔著的泡麵桶,游鳴挑眉:
「遲大夫,你每天都在吃這種垃圾食品?」
「偶爾。」
做手術或者做寫報告做研究來不及的時候,他的確會用泡麵或者外賣隨便應付一下。
「看來您這位大忙人還真是需要一位女主人料理家務啊?」
遲野不語,游鳴斂了目光,換了拖鞋走進廚房。
「你剛不是說要趕報告整合收尾嗎?要吃什麼菜跟我說。」
「不用。」遲野道,「冰箱有剩菜。」
游鳴挑眉冷笑。
「呵……虧得您還是醫生呢,隔夜蔬菜有大量細菌和亞硝酸鹽都不知道麼?」
「您想被慢性毒殺,我可不想。」
遲野完善完統計分析的次要終點指標的結果和原始資料走出臥室時,不大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氤氳的炊煙給公寓鍍上一層屬於家的溫暖。
「愣著做什麼?」見遲野走出臥室卻對著餐桌愣神,游鳴回頭,「盛飯啊。」
坐在餐桌上吃飯,遲野有些恍惚,明明只是些家常小菜,卻無端讓他回想起曾經,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夏長霞、父親還有外婆,一家四口坐在客廳里吃年夜飯的場景。
那時候父親還沒有染上賭博和酒癮,夏長霞還沒有出軌,外婆身體也還健康,他們一家四口的生活雖然談不上富裕,卻也絕對不算貧窮,他分享著幼稚園裡又拿了滿分的試卷,父母和外婆摸著他的頭,一個勁地誇他聰明。
他以為那會是今後極其平常的每一天,未曾想在小希出生後不久就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泡影。
清朗的男聲把他拉回現實。
「遲大夫,您真是貴人事忙,吃飯也能走神。」
遲野收回發怔的目光,看向餐桌對面的游鳴。
「你做飯很好吃。」
游鳴斂眉,注視著遲野的眼睛。
「您是想說我很適合給你掌勺麼?」
「……沒有。」
「呵……」
見遲野說著垂下眼瞼,第一次刻意避開他的目光,游鳴放下筷子,扯了扯嘴角,悠悠:
「我還以為您的道德究竟有多高,果然男人只要沾了一點葷腥就停不下來啊。」
游鳴眯了眯眼睛,眼鋒微垂,目光停在遲野紅腫結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