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看林染一副義憤填膺怒不可遏的模樣,姜早早安慰:
「誰失去了親人都會難過的,更何況……我也是做母親的,能理解他們現在的心情,多諒解點吧。」
「我們諒解他們,誰諒解我們啊!」
林染柳眉一挑,剛剛她在交班,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到雙方血拼的場景,可看見姜早早頭上縫了好幾針的傷,林染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不是遲老師在,你就不只是頭上這一點傷了,而且你這很可能會在臉上留疤的你知道嗎!還有……他不衝進辦公室找那群大老爺們,拿你們護士撒什麼氣啊?就是看你們好欺負!」
「沒事。」姜早早握住林染氣到發抖的手,寬慰笑笑,「之前也有喝醉了酒的醉漢過來胡鬧……我也都習慣了,服務業嘛,都這樣。」
挨完訓回來才得知自己首診接診的患者家屬來醫鬧,聽著姜早早跟林染的對話,方才一直垂頭坐在沙發上沉默的裴知聿這下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見裴知聿站起身,臉色陰鷙地朝休息室門口走,遲野提前一步擋在門口。
「他不是覺得是接診醫生的錯嗎……那我就找他去!」
遲野沒動。
「別衝動。」
「那我現在怎麼辦?就這麼當個縮頭烏龜嗎!?」裴知聿雙手捂住頭,目眥盡裂,神情痛苦。
「對。」遲野看著裴知聿痛苦而茫然的眼睛,他的神色依舊鎮定,「你現在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哪都不要去,不要出現在公眾面前,甚至在這件事情塵埃落定前,門診和查房你跟林主任也先少去。」
「……憑什麼!?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手術明明是成功的……患者是術後突發心臟病才去世的!腎上腺激素、呼吸興奮劑、升壓藥、除顫儀、心肺復甦、強心針……胸外按壓甚至持續了將近五十分鐘,所有能用的搶救措施我們都用上了,可還是沒能救回患者。」裴知聿怒吼,表情卻扭曲而痛苦。
「醫療糾紛辦和調查小組已經介入,如果患者家屬同意解刨的話,病理科也會給出相應的病理解刨結果,只要全程符合醫療規範流程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哪怕是家屬隱瞞了患者的既往病史和過敏史,你現在衝出去跟他們理論甚至動手,被捕風捉影的媒體拍到,不光解釋不清楚,反而適得其反。」
「更何況,」遲野抬眸,「這次跟患者家屬動手,院裡處分我一個人足夠了。」
「……好像他們還說要起訴我們醫院。」姜早早欲言又止。
「讓他們去。」遲野神色淡然。
在沒有發生醫療過失和事故的情況下醫院不會敗訴,最多進行民事賠償,更何況遲野並不認為裴知聿和林主任在治療過程中存在操作失誤或不當。
*
明天就是周末,因為這次醫鬧的緣故,醫院暫時停了裴知聿下周的排班,對他而言更多的其實是種保護。
明明帶薪休假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可裴知聿現在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但也正因如此,他這才終於有時間兌現請客吃飯的承諾。
裴知聿在楚宴酒樓定了個小包間,「飯搭子三人組」交完班後便繼續一塊去吃飯。
因為今天鬧出的事情,三人心情都不好,裴知聿和遲野要了瓶茅台,林染也點了瓶葡萄酒。
裴知聿抓著酒杯一杯杯地往肚子裡灌酒,酒過三巡,他還是忍不住攥著拳頭小聲:
「窩囊……真他媽窩囊……」
「……我一個接診醫生不在場逃過一劫,反而讓早早她們被打了……我還算是個男人嗎?」用拳頭猛一錘桌面,裴知聿眼中布滿血絲。
「唉……」
林染嘆了口氣,少見地沒有再與對方鬥嘴。
「我之前聽學長學姐說過醫鬧的事兒還不相信,總覺得醫生和患者明明是共同對抗病魔的戰友,怎麼可能會搞得內部兵刃相接,對此還蠻不理解……現在才知道還是我閱歷太淺薄。」
「剛來實習就碰上這種事,搞得我現在真的開始有點懷疑我學醫的意義。」林染搖搖頭,「表面上看著光鮮亮麗,背後一地雞毛唉……」
「其實我從下午就一直在想。」裴知聿放下酒杯,左手不自覺地攥成拳,「……是不是真的是我在當時的接診、手術還有術後監測複查過程中有什麼紕漏……是不是我再仔細、再認真一點,患者就真的不會去世了……」
裴知聿說著,聲音逐漸啞了下去,眼眶也跟著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