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涼舟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意,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丟臉。明明他是想安慰對方,結果最後反倒被沉游川再次安慰了自己。
而且他根本沒有青年說得那麼好,鑄成現在的宴涼舟的,恰好也是沉游川啊。
沉游川喝湯的間隙偷偷瞄了對方一眼,發現宴涼舟神色中帶著點淡淡的悵惘,眼中似有懷念感激之色。
是被勾起了回憶,想起了哪位故人嗎?
沉游川突然有些好奇。
*
短暫的安靜之後,宴涼舟難得主動一回,他開啟一個新話題:「你今天因為笛子生氣,是以前發生過什麼嗎?」
經過宴涼舟的安慰,沉游川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於是他平靜地向對方說起往事:「我父親的笛子就是我表弟磕壞的。」
說起來還真和宿景明有相似之處,沉游川的父親也擅笛,沉游川同樣也是自小跟著父親學的笛子。
那管白玉笛是他父親最為珍愛的收藏,由整塊無暇又通透的白玉雕制而成,且音色清亮,音準精確,就算撇開玉石本身的價值,也是市面上再難尋到同等工藝的藏品。
當時變賣家產時,沉游川實在不忍心將其賣掉,便留下來作一個念想。在到華京去時,他忍不住將笛子帶在了身邊,想像那是父親依然陪伴著他。
當初剛寄人籬下的時候,他還沒有充分認識到人心的險惡,雖然有一定的警惕性,但到底還是太天真。
沉小姨一家的老房子面積狹小,只有兩間臥室和一個很小的廚房,沒有客廳,沒有浴室和廁所,起夜都要到外面的公共廁所去解決。
張表弟的臥室是家裡最大的房間。沉小姨原本想在那裡再隔出一個小空間給沉游川住,可張表弟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嚎叫不止,還跳起來推搡著沉游川讓他這個野種趕緊滾出他家。
總之最後沉游川住在了他家一米寬的陽台里,和一堆破爛雜物躺在一起,晚上只能蜷縮在行軍床上,連腿都伸不開。
這是過去家境優渥的「沉小少爺」難以想像的生活,心情低落失眠的時候,他就會在半夜打開上鎖的行李箱,摸一摸父親的白玉笛,在假裝和父親的對話中積攢一點力量。
或許是被張表弟或沉小姨偷窺看見了,有一天他放學回家,發現自己的行李箱被撬開,裡面的錦盒不翼而飛。
那段時間是張姨夫毆打客戶失業前的最後一次業務,他出差不在家。而沉游川在箱子上發現了半枚腳印,與張表弟的名牌鞋一致。
所以他斷定是對方偷了東西,前去和他對峙。
然而從他到華京起就一直對他關愛有加的沉小姨第一次和他翻臉,哭著尖叫,聲音尖利地罵他怎麼能這樣講自己的表弟。
而張表弟也死不承認,還一直惡毒地謾罵,甚至詛咒到沉山晴頭上。
涉及到妹妹,原本在沈小姨的哭泣和指責中感到些許愧疚的沉游川爆發了。
他揪著張表弟闖進他房間,押著對方強行搜查了臥室,果然找到了還沒來得及轉移的錦盒。
張表弟一邊拳打腳踢地搶奪,一邊嚷嚷說東西進了他家的門就是他的了,等他爸回來他就要把東西交上去賣掉換錢買鞋,讓沉游川識相點。
眼看打不過沉游川,張表弟還故意把玉笛打落在地。
幸而溺愛兒子,生怕棒在手心的兒子摔了的沉小姨在張表弟房間鋪了厚厚的地毯,但笛尾撞到床腳,還是被磕出一條裂紋。
沉游川收好玉笛後,沒有顧及沈小姨的阻攔,直接把張表弟按在地上用鞋抽腫了對方的屁|股,然後把對方一架子的名牌鞋全部掀進了樓下的垃圾桶里。
那是沉游川第一次在訓練場之外打人,也是他第一次違背自己的教養和準則做出自己認為沒品的事,但他那時實在不知道該怎樣抒發自己心中橫衝直撞,無處紓解的痛苦情緒。
大概是當時他的神色太過瘋魔,那母子兩人有點被他嚇到,居然也沒敢再說什麼。
沉游川連夜帶著笛子回了森市。
當時並不是他求著小姨一家收養自己,森市那套租出去的小房子裡他留下了一個房間,用來存放父母的一些東西,也是他最初給自己規劃的住處。
是小姨表現得十分慈愛,再加上幫他找出血脈親人後身邊幫忙的叔叔阿姨也勸他到華京去,那裡有親人陪伴照顧,教育資源好升學更加有利,或許還能更早出國求學陪伴妹妹。
又考慮到媽媽生前想找到小姨的期望,沉游川才同意了被收養。
沉小姨一家在利索地接受他父母的一眾朋友熱心湊出來的幾十萬「撫養費」時,可不是這種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