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縣長這也太不仗義了,明天過年還派你來出這趟差。人全在這裡了?那我接收了。不過醜話再說一次,當初是說好的,木家堡安置這批人,可今後怎麼安排怎麼用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他要來插手別怪我翻臉。」
白露聲音不小,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這群京城來的大拿。
一共32人,其中竟有21個女人,還有幾個孩子。其中有16個是下放人員,其他是他們的妻兒。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但白露也接觸了幾批下放人員,發現一件令人心寒的事情。如果出事的是男人,不說一家子,起碼妻子會跟著來,當然妻子離婚劃清界限的也有,但絕對不超過五成。可如果出事的女人,那麼男方百分之九十都劃清界限了,就算男的不願意,他的家族也不會允許他不願意,只要一頂不能害了孩子的帽子下來,女人就得主動提出離婚。
比如站在王曉霞右側的幾位女醫生石春雨、柳江南、張雯、華依然,女教授何萍萍、張曼婷、陳秀瑩都是孤身一人來的,而除了這7位女下放人員外的其他14名女性,都是其他男性下放人員的妻子、女兒甚至孫女。男人跟女人離婚,那是為了家族為了孩子,若反過來,那便會被人說拋夫棄子貪圖享受,哪怕真的離了不受牽連,也會被流言蜚語淹死。
白露在觀察他們的時候,這群人也在觀察白露。從天堂到地獄不過短短几月,卻叫他們體會了這世間最難的人間疾苦。對於文人來說,精神上的折辱無疑比身體上的暴力更能打擊他們,他們的同事,自殺的瘋了的都有,能活者來到這裡的都是內心強大的且聰明的。他們知道身後有人在幫助他們,也知道他們不會無緣無故來到姚縣,更清楚眼前這小姑娘這句話,其實是說給他們聽的。
「縣長也是怕人在姚縣出其他狀況,人給你送過來就交給你安排,你自己看著辦我們不插手。這是他們的資料,你看一下,到時候好安排。各位,正是介紹一下,這位是白醫生,也是木家堡製藥廠的廠長,大隊長不愛管事,目前這些雜事都是她在管,你們以後就聽她的。」
王曉霞給幾人做了個簡短的介紹,又回了白露一句。
「我家就在姚縣,天天跟爹娘在一處呢。話說咱們都這麼熟了,蹭你一頓年夜飯捨得吧。」王曉霞對於出差沒有意見,她是個有主見的女孩子,尤其是在認識白露後,奮鬥之心更強烈,比起得到領導的重用,這種苦算什麼,沒見當初懶得來木家堡出差把事情丟給她的那些人如今都在後悔嗎。
王曉霞對於白露的敲打下放人員這件事樂見其成,畢竟這些人是在他們姚縣的地界上,萬一來那種刺頭子,看不清形式因為從大城市來而自視甚高,甚至搞出什麼中西醫之爭的事情,那才叫麻煩,畢竟這種人並不是沒有。
「那各位跟我來吧,咱們木家堡條件比較艱苦,只能安排大家住一個院子,至於幹活的事,咱們先把這個年過了再說。」
宿舍區人多眼雜,這批下放人員便住在寨子裡,房間是先前知青們住的那種院子,不過木匠們把大通鋪打造成了最早的知青院那樣的小房間,面積比較小,好在有單獨的房間。
石春雨一行人自從被**後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在城裡的時候,他們住在廁所旁邊的棚子裡,每天打掃廁所的和醫院學校的衛生。路上折騰的時候,有個擋雨的棚子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待遇了。這些年身邊下去的多,他們也知道,來了農村住的八成是牛棚,人跟牲畜住在一起,他們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沒想到,最後竟然住進了乾乾淨淨的單人間,這著實超出了大家的意料。
「這個院子裡打了井,柴房裡有柴火和糧食,這些是寨子裡送給你們安家的,你們放心用。房間自己看著分配,這幾天好好歇著養養身體,正月十五之後,所有人都要幹活,包括幾個孩子,也要到學校進行半工半讀,咱們木家堡有兩條底線,一是不要鬧事的人,二是不養閒人。我就住在那邊,你們有事再過來找我。」
白露並沒有表現得太親切也沒有太冷硬,畢竟這一批人和薛承曦送來的不一樣。那一批只能說急流勇退,說是下放,實際上並沒有打上罪名。而這一次的是實打實批判過的,她如果太熱情難免叫人多想。當然,和薛承曦也有那麼一丟丟的原因。交代完白露就帶著王曉霞走了,讓他們自己消化。
「石醫生,你怎麼看?」白露一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張曼婷率先問道。
「能怎麼看,人家怎麼說,咱麼就怎麼做唄,在京城那邊,咱們什麼苦沒吃過,活著跟死了也沒區別。真要折騰咱們,在京城下手重些咱們就沒了,難道還有人這麼大費周章把我們送到這裡來是為了折磨我們不成。」石春雨想得開,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而且這木家堡,不管是接待她們的白醫生還是路上遇見的村民,並沒有人對她們表現出憎惡、看不起、仇視這些負面情緒。這種不帶情緒的陌生人對待,才是他們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