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空了不短的時間,溫子初才一鼓作氣從床上下來,活動活動手腕,垂手拍了下那詭怪的後腦勺,「起來幹活了。」
那詭怪剛睡醒似的,頭轉向他,兩個發光的紅點下面又出現了兩個紅點,閃了幾下,朝溫子初呲牙狠狠呵出一口氣。
「……現在嚇唬人是不是有點兒晚了?」
詭怪一愣,龐大的身軀從地上起來,一灘皮膚在黑暗中站起來,在僅有的幽幽紅光中勾勒出一個不太清晰的輪廓。
「鍾珩在哪棟哪層?」
彈幕安靜了一瞬。
他們也不知道啊。
溫子初手擱在窗台上,想往外翻的腳到底沒邁出去。
「吶,」他朝詭怪抬抬下巴,「你知道嗎?」
空中紅色的四個點齊刷刷閃了一下,下面一點的地方發出一陣呼嚕聲。
溫子初手臂一伸,懸在那詭怪肩膀上,頓了片刻,沒下去手,收回來了,「嗨喲,咱倆老熟人了,為難我有什麼用呢?你說是吧?」
他說著扒著窗口往下面看去,他所在的樓層不高,而且這一眾房間外面並沒有離開這棟樓,而是在室內一個很大的圓盤裡,跟套圈一樣,總之摔不死。
可以說溫子初來這兩天已經跳習慣了。
下面除了不太乾淨,沒有任何弊端。
這邊詭怪用它那個皺巴巴軟趴趴只有皮沒骨頭的胳膊纏著溫子初,不讓他出去,那邊鍾珩被人一瓢水給潑醒了。
準確來說是被自己潑醒的。
「嗨~」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蹲在他身側,手掌抬起來對著他,細長的手指依次前後擺了擺。
室溫不高,被潑了水的鐘珩露在外面的皮膚冰涼。
窗簾無風飄動著,影子在被上晃。
鍾珩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但臉上濕潤的感覺十分真實,冷也十分真實。於是他覺得自己是暈完和別人互換身體了。
「你是誰?」鍾珩閉了閉眼。
「我?你是問我嗎?」他興奮得有些癲狂,捧著臉,「你不認識我嗎?你看……」他停了一下,伸手去晃鍾珩的胳膊,迫使他睜眼,「你看我呀,」鍾珩無奈睜眼後他又捧起臉,「你看我的臉不眼熟嗎?」
「不好看嗎?」他旁邊放著一個水盆,裡面還有潑剩的半盆水,他起身把臉伸過去,對著水面左右端詳片刻,「不像嗎?我覺得挺像的呀?」
「嘿嘿,」他把盆推到一邊,自己盤腿坐下,支著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鐘珩,「真是不好意思,我太開心了。」
他捏捏自己的臉,這張臉實在是太像鍾珩了,甚至連毛孔都一樣,光滑細膩,薄薄的一層皮,捏起來軟軟的,他掐掐自己的臉,享受地眯起眼,「這張臉我太滿意了,」他歪過頭,露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實在是太想和你分享了,可是你睡得太死了,」他頭往水盆的方向一側,「我叫不醒你,就只好用這種辦法了。」
到最後,他才想起來問一句,「你沒事吧?」
鍾珩已經坐起來了,病房裡的空氣潮濕,沒有風,他臉上的水半天都沒有干,順著臉頰滑到下巴,緩慢地一滴一滴滴落。
翻掌用食指指側颳了下,鍾珩盯著那張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說:「沒事。」
「所以你是誰?」鍾珩沒有被他的打岔帶跑偏,繼續問著自己的問題。
「鍾、珩。」他一字一頓,看著鍾珩皺起眉,目的得逞地開心笑笑。
「那我是誰?」鍾珩又問。
「你?你是你自己。我不知道,」少年彎著眼睛,「你自己的名字,想叫什麼叫什麼嘍~」
時間還早,公用電源還沒開,病房裡的燈都是滅的,只有窗外的光流進來,那窗簾早上看著挺厚的,一點兒外面的影都不漏,此刻倒是薄得連點兒光都遮不住。
剛好足夠鍾珩看清那張笑得刺眼的臉,他朝少年臉上淡淡一瞥,「笑得真醜。」
「是嗎?」少年笑得更開心了。
鍾珩仰起頭,枕在床頭立起來的軟墊上,望著白花花的石膏吊頂,沒有花紋,直愣愣的方塊,標準的直角,強迫症進來都得叫聲好。
少年趁此機會又將那水盆往靠近床的一側移了移。
使得鍾珩側身低頭的時候能看見裡面的水。
也看見裡面的臉。
還是那張蒼白的臉,鍾珩一向認為自己這張臉除了占了個「年輕」,再沒半點兒優點,更算不上好看,滿是病態,不笑的時候還能狡辯說這人高冷,笑起來就跟迴光返照沒兩樣。
也不知道那些說好看的審美都死哪兒去了?
尤其是現在,他幾乎沒攝入任何營養,一直餓著,面部輪廓更加清晰,面色也從蒼白變成了慘白,雖然因為光線的問題看不出太大的差別,但從更加不明顯的唇色中可知——他更丑了。
鍾珩扭頭,「……」
比這傢伙笑起來還丑。
少年見他看過來,再次堆了個笑容給他。
鍾珩深吸一口氣,不準備給此人好臉色,冷冷問:「你還有別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