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師兄不擅長說話,一般說話都是直言直語,和江以照的說話方式大相逕庭,她從來不會這樣直接的說話,這讓她無所適從,一切的禮貌話術,都在樓澈尋的坦誠面前化作虛無。
她沒有說話,只安靜地聽著樓澈尋說話。
「江師妹在我重傷的時候幫助我,那時我已經要死了,如果沒有江師妹,樓某無以活至今日,這分明不是江師妹應該做的。」
「江師妹一邊忍受著魔氣的侵蝕,還要一邊為我祛除魔氣,這分明也不是江師妹應該做的。」
「江師妹不忍看到眾人受魔氣所傷,一心鑽研方法,廢寢忘食地修煉,為素不相識的平民百姓祛除魔氣,這分明也不是江師妹應該做的。」
「我如今身負重傷,連自身都難保,也幫不了江師妹什麼,我只好盡我所能,為江師妹做飯洗衣,助你閱讀殘冊,我也並沒有為江師妹做什麼,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對嗎?」
樓澈尋的話其實早就在心裡醞釀了很久,他一直想說,卻不曾說出口,他願意一直做,沉默地做,無怨無悔。
但事實告訴他,有些東西必須要說出口,有些話必須要表達,少不了一點步驟。
更何況,他還有競爭對手。
他常常對江以照覺得愧疚,或許是自己不能徹底斬除魔物,需要她費盡心思,或許是自己魔氣過深,總要她冒著極大的風險來為他療傷,又或許是江以照出身名門,分明是大小姐,卻到太清山上學藝受苦。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會這樣想,理智告訴他,不需要這樣,可他的腦子卻不聽他的使喚,日日夜夜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她。
他的心也不受他的控制,每當看見那一抹笑意,心就砰砰直跳。
江以照很少見到樓澈尋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她現在才知道,樓澈尋並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想多說話。
這些話說得江以照神色有些惶恐,其實她做的事情,每一件都飽含目的,根本不像樓澈尋說的這麼純良,但她只能悶不作聲。
救樓澈尋是因為她需要樓澈尋幫她做事,為百姓祛除魔氣也是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一切都是以她自己的利益出發。
她從來不是外表看起來的那個溫柔無害的大小姐。
「我能為師妹做的,也僅僅只有這些了,還請師妹讓我做吧。」樓澈尋看著江以照,他很少這樣看著江以照,多數的情況下,他都是用餘光,或者是從身後,又或者一瞥,他不敢直直地看著江以照,因為江以照總是那樣耀眼。
江以照頓時啞口無言,樓澈尋看象她的目光飽含了太多感情,這一次竟然換她躲開樓澈尋的目光。
她上一世便認識樓澈尋,不過那時,江以照只能遠遠地望他,樓澈尋一騎當先,氣勢如虹,長劍舞動,如銀龍飛舞,身姿挺拔,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峰。
她見過驍勇善戰的樓澈尋,見過清冷如月的樓澈尋,見過沉默寡言的樓澈尋,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樓澈尋。
她難以描述她看到的。
這是溫柔的,如水的,祈求的神情,是她從來沒有在樓澈尋臉上見過的神情。
她一貫對人溫柔和善,但她對所有人都是這樣,卻不會對誰過於關注,產生多餘的感情,她不喜歡這種累贅的感覺,所以她從來都是點到為止,同時也會刻意制止其他人過分的行為。
明明她現在,就應該義正嚴辭地拒絕樓澈尋,拒絕他對她獨特的好意,將兩人之間明確地劃出一條河。
可她偏偏沒能說出口。
樓澈尋看她的目光柔情似水,卻讓她感受到了炙熱的火焰,好像要將她整個人都燙傷。
這樣不含其他任何雜念的目光,完全誠摯的感情,一顆跳動的心,就這樣擺在她的面前。
她猶豫了,她做不到就這樣去打碎它。
她也從來沒有過這樣。
這樣對嗎?
江以照在心中問自己,卻沒有給自己回答。
「師兄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如若師兄實在是有空餘的時間,偶爾一次我還方能接受,師兄日日為我洗衣,我便覺得愧對師兄,還請師兄注意休息,不用花費太多的時間在這件事上面。」
江以照說完,便點點頭,轉身離開。
她在這個屋子裡面待得太久,身上已經完全沾染上了屋內的香味。
樓澈尋看著江以照離去的身影,心中覺得一塊石頭瞬間落地。
他應該沒有被拒絕,對吧?
每個人心中都各有所思,遠在魔界的言玉溪也不例外。
他身上雖然還是太清山素淨的道袍,但眼眸之間卻是全然的戾氣,渾身上下透露著不加掩蓋的魔氣。
他透著靈幕窺視著江以照與樓澈尋的對話,一道狠戾的魔氣將跪倒在眼前的一片片烏壓壓的人碾成粉末。
他又突然一笑,嘲諷地笑意迴蕩在整個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