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父子兩人這盤棋下了一個多時辰,其實仔細瞧去,若這是戰場,沒有任何放水。白子早在半柱香前,便能完全轄制住黑子。
沈父目光灼灼,棋局勝負已定,無需再多言,只是多年不見,印象中稚嫩的臉龐早早換了模樣。
這孩子變了不少,更為成熟了些,穩重倒是談不上,如今少年眸中依舊是毫無掩飾的得意,在外一番歷練,也只是雙眼深邃許多,只是眼神太單純,心中所想所念都表現在臉上,入不了朝堂,性子過傲,怕是也不屑入朝。
沈父點了點頭,放下黑子準備認輸,唇角牽動,聲音未發出來,卻匆忙慌張趕來參報的侍衛打斷。
「侯爺,小侯爺,懷仁小公子不見了。」
來人未經通報,闖了進來,神色怪異緊張,格外急躁地說道。
沈晗昱眼神冷冷地落在堂內坐著的容貌於他相同的清俊少年身上,眼角泛紅,袖口中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攥起。
他如何不記得今日的變故,熟悉的中氣十足的聲音再一次落在他的耳畔,相同的棋盤,這副場景,靖遠侯府的這次變故,他一輩子不會忘,也不敢忘。
是他的心軟不成熟,造成了靖遠侯府的重創。
可那次謀殺中,死去的只有他的父親,既定的結局,沈晗昱早早知曉,眼角不知何時蓄滿淚水,視線落在沈父身上,有幾分模糊。
沈父臉上大變,臉色沉悶,壓了壓唇角,厲聲問道,「他何時走丟的?」
「方才……下人去屋裡尋人,沒見到小公子的身影。」
堂內少年毫不在意,撣了撣鮮衣,此刻心志仍是白紙,那時候的他太過輕狂,不懂人心險惡難測,對朝中波譎雲詭也一概不知。
都城這些慘絕人寰的暗殺謀殺尚且如此,更遑論楚宮內。
「不必擔心,許是沈懷仁貪玩,適才躲開你們,出了府,何必如此擔憂?」
沈晗昱看著一幕幕熟悉的畫面,父親的句句囑咐,他如鯁在喉。
「晗昱,你年歲尚淺,帝王心,最難猜,就怕是你此番走不出這楚國了。」
………
「罷了。」沈父重重地嘆了口氣,安排道,「你領靖遠侯府的精兵,前去尋找懷仁的下落,我在府內處理些事情,稍後便到。」
尋找沈懷仁的過程,沈晗昱不覺有他,少年心性的他未經人事,心腸太軟。
便被一個瘦弱的小孩困住了尋人的步伐,那小孩眼神落寞,跪在他的腳邊,拽著他的衣服,淚水燙在他的腳踝處,「哥哥,救我母親,求求你。」
沈晗昱如同旁觀者,可腦海中無由地浮現出父親的屍體倒在靖遠侯府中,他緊閉雙目,唇角發紫,無論他如何都無濟於事。
此刻立在兩人身旁,見其不顧其他,上前搭救,雙眼猩紅,內心翻騰著酸澀,卻是不斷地質問。
沈晗昱你的腳步為什麼會被困住?
你不僅沒救下你的幼弟,連累你幼弟受傷受辱,還累及整個靖遠侯府。
因為你的心軟,因為你的處事。
若不是你,你父親怎麼會在靖遠侯府被賊人殺害。
你是兇手,你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
沈晗昱眼前的畫面一轉,是沈懷仁被捆綁扔在地上,不停地掉著眼淚,聲音發顫,不時地低聲喃喃道,「哥哥,救我。」
救我。
第19章
「沈晗昱,你一定會沒事的,以後我不會逼你了。」
謝臨硯某種蓄滿不明的情緒,雙眼泛紅,小心擦去他頭上的薄汗,摩挲著他額間的碎發,無奈又陰鬱地低聲喃喃道。
「我不想放你走,不想放手,可……你若真是次次以命相逼,我又該如何?我又能撐到幾時?這樣的好運氣又有幾回?會不會就有一次,我徹底抓不到你。」
沈晗昱睫毛微微顫動,掩在褥子中的手指微微曲起。
謝臨硯清楚地看著沈晗昱的動作,落寞的眼神瞬間清亮起來,唇角不自覺地牽動,恨不得整個人貼上去,「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