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徊被他逗得又好笑又無語,忍不住吐槽道:「滾吧你。」但想想也沒必要推辭,便召喚遠處正在幫忙端茶送水的袁恆宇,兩個人提前早退回家。
兩個人都洗漱完,蕭雲徊坐在他平時填單的工作椅上,長袖T恤松松垮垮搭在身上。他看著袁恆宇套上自己留在屋裡的T恤和一條新帶來的純棉運動睡褲,剛吹乾的短頭髮一條毛巾擦完就幾近半干。
蕭雲徊叫住袁恆宇,說:「過來讓我看看,小宇這兩個月變樣沒。」
袁恆宇聽話地走到蕭雲徊跟前。蕭雲徊端詳著,說:「好像瘦了點。」
袁恆宇回:「軍訓了半個月。」
蕭雲徊說:「好像反而白了點。」
袁恆宇回:「夏天過去了。」
蕭雲徊又說:「話好像還是那麼少。」
袁恆宇又回:「但是你的話都會思考後認真回答。」
也許因為氣氛實在曖昧,蕭雲徊察覺到了,可能連袁恆宇都察覺到了。
恐怕是與生俱來從未應對過如此場景,袁恆宇於是從隔壁房間撿了張凳子在蕭雲徊旁邊坐下,目視地板,開始低頭沉默不語。
「那個,」蕭雲徊趕緊找補:「上回你不是說,你在學校里會想到我,想我什麼了?你還沒告訴我。」
「哦,」袁恆宇身體沒有動,只是輕微點點頭,像想起什麼似的,說:「我之前說過回來要告訴你的。我那天後來睡覺前認真梳理了一下。」
「嗯?」蕭雲徊掩飾住些許上揚的嘴角,示意袁恆宇繼續。
「開學前和你一起工作,每天都挺忙的,最近我們店的銷售量一直在漲,我就會想,不知道新的一天生意如何、銷售量達到多少,這個點你會不會忙不過來,早餐會不會懶得買,午餐是不是又點外賣,晚餐是不是跑到烤串攤和林超一起解決。烤串店生意如何,每天是不是還得熬得挺晚……」
本來還猜測這根棒槌能如何說出一些牽腸掛肚的話語,事實證明想太多,人家只關心吃喝拉撒。
不過,蕭雲徊還是挺高興的,畢竟出門在外,誰不想有個知冷知熱的小兄弟關心關心自己。他調皮地沖袁恆宇眨眨眼睛,想逗逗他:「就這些?還有沒有?」
「確實還有。」袁恆宇倒挺老實。他也不看蕭雲徊,仍舊眼神渙散、視線瀰漫在地板,繼續說:「我不在,沒人在你睡覺時給你蓋被子。」
「什麼?」輪到蕭雲徊傻眼了:「你還給我蓋被子了?」
「你睡覺時不老實,動靜大,我睡眠淺,老被你吵醒。有時醒來看你毛毯已經踢到我這邊,肚皮露著睡成大字型,我幫你蓋上。」袁恆宇好像在抱怨,又好像在無奈。
蕭雲徊聽不出他的潛台詞,下意識調侃道:「你不是最討厭人碰你,我睡覺拳打腳踢弄醒你,你不提醒我,還給我蓋被子,可真以德報怨。」
「不會,」袁恆宇說得很乾脆:「現在身體好像完全不會排斥你了。」
在他們來義烏前,趙鈺萍有和他簡單交代過,這屬於自閉症的親密接觸障礙。袁恆宇不喜歡像同齡男孩一樣和其他人勾肩搭背,趙鈺萍請他多擔待。
趙鈺萍還說,這樣的孩子也不喜歡眼神接觸,所以袁恆宇好看歸好看,不論放在哪個場合里都目光渙散、顯得心不在焉。
蕭雲徊沉思一會,問袁恆宇:「如果你不討厭我,你會樂意和我對視嗎?」
「對視?」這個問題似乎讓袁恆宇毫無準備,他維持著原本坐姿,低垂的眼帘連帶著濃密的睫毛,堪堪抬起些許。
「如果你不討厭這人,」蕭雲徊見袁恆宇有一絲動容,將椅子朝靠近袁恆宇的方向騰挪半步,問:「會想試試和這人對視著交流嗎?」
空氣仿佛靜止一般,袁恆宇不知在思考還是在放空,行動和語言系統同時怠工,唯有雨刷一樣的長睫毛依舊規律地動作。
時鐘滴答、滴答,滴滴答答,好似過了許久,袁恆宇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幻化為另一口氣,悄無聲息被他咽了下去。
蕭雲徊捕捉到這一切,瞬間吃下熊心豹子膽,直接兩隻手捧住袁恆宇的臉,引導道:「你現在,試試,看著我。眼睛對眼睛。」
袁恆宇童年幾乎完全不會與人眼神交流,直到不斷地康復和干預後,才慢慢有了觀察外在事物的能力、交流的能力和說話的能力。
只是不愛和人對視早已成為他習慣的一部分。整個高中時代,他和老師說話看講台、和同學說話看作業本、一對一說話看對方頭髮或衣服,多人交流直接放空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