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穗默默看一圈,郭飛燕和曲丁慶是一家,有兩個女兒,劉環娘和孫大成是一家,有一個小子,李黎也有個女兒,船上一共有四個孩子。
「這亂糟糟的世道,你們能把孩子生下來還能養這麼大,真是不容易。」丹穗真心佩服。
「可不容易了,小娥不滿兩歲,我就抱著她跟她爹從鄂州跑到江寧府,路上受寒病了一場差點就沒命了。」李黎感嘆。
郭飛燕和劉環娘相繼開口訴說養孩子的不容易,你一言我一語,船上頓時熱鬧開了。
大鬍子本在煩惱聽不懂潮州當地的話,一上船見幾個女人抻著脖子湊在一起長吁短嘆,他煩得又轉身下船。
兩個殘兵立在船尾沉默地看海,海水映著落日紅得像血,海鳥一頭扎進水裡,叼著滴血的魚拼命向上飛。
落日掉進海里,晚霞遮天時,韓乙他們回來了。
「客棧找好了,拿上東西下船。」曲丁慶吆喝一聲。
韓乙從客棧里借來兩個扁擔,他在裝宣紙的箱子上捆上繩索,扁擔的鉤子穿過繩索,另一頭掛在裝書的筐上。
「另一個扁擔你們拿去用,船上的水桶、鐵鍋、面盆、糧食之類的都帶走,免得日後再買。」韓乙跟兩個殘兵說。
「義士,我倆給你看家護院如何?不要錢,活著你給一口飯,死了給一口薄棺就行。」李石頭問。
韓乙「嗯」一聲,「行,我有一口肉吃,你們就有一口湯喝。」
丹穗拎著她的包袱從船上下來,說:「走吧,天快黑了。」
一行人從船上下來,海邊的漁民也準備歸家了,漁民們盯著這些外鄉人,滿眼的好奇和打量。
「他們在說什麼?」丹穗問。
「猜我們是從哪兒來的,還說我們個子好高,說你長得好白,說我們傻,穿這麼厚的衣裳。」韓乙目不斜視地複述。
「你懂他們的話?」大鬍子問。
「我前些年在這兒待了一年多,他們的話我能聽懂一點,就是不會說。」韓乙回答。
「忘記你來過這兒了,你說這兒有你熟識的好友,他們住在哪兒?」大鬍子又問。
「我明天去看看,不知道他們搬沒搬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晚霞消散時,韓乙領著一幫人抵達入住的客棧,小二見到他,說:「客人,水都燒好了,這會兒送上去?」
「送上來。」韓乙點頭。
一共開了六間上房,房內一扇屏風將房間隔成兩半,一邊是床,一邊是大浴桶。
小二送水上來,浴桶注滿,韓乙去拴上門,他扒下身上的棉袍,穿著汗濕的褻衣攤在椅子上歇氣。在船上還好,下了船,潮州的天像是入了夏,他熱得頭髮暈。
「我先去洗了。」丹穗拿著褻衣走進屏風的另一側。
衣裳一件接一件落在屏風上,水聲響起,韓乙定定地隔著屏風看了好一會兒,他扯開褻衣的衣襟,起身拎起水壺走到窗邊往外看。
船上淡水不足,丹穗只有在路過港口時才能洗個澡,但也只是擦擦,沒有泡過澡。今天久違地坐在浴桶里泡澡,她洗了半個時辰,水涼了才爬起來。
「我洗好了,你喊小二把水倒了,再換桶乾淨的水。」丹穗擦著頭髮走出來,她走到夜風徐徐的窗前,潮州的風是帶著海鹹味的,她不排斥,反而覺得心曠神怡。
「總算活過來了。」她抖抖濕發,真涼快。
「餓了嗎?我去叫飯,還是下去在大堂吃?」韓乙問。
「在房間裡吃。」
「好。」
小二送來蒸魚和拌米粉,韓乙陪丹穗吃飽肚子才去洗澡。
丹穗把包袱里的布匹拿出來,她打算連夜給自己和他縫一身單衣。她動作利索,韓乙洗完澡出來,她已經裁好兩身衣裳。
「你先睡。」她跟他說,「你明天還有事做,早點睡,我明天不用出門,能睡到自然醒。」
韓乙點頭,他等頭髮晾乾了就上床睡覺。
丹穗忙到後半夜,雞叫第二遍的時候才倒在床上。韓乙睜了下眼,他把人摟在懷裡,扯開被子給她蓋好。
「我明早不吃飯。」丹穗閉著眼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