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祈春翹著的睫毛上落了幾片雪,這裡的雪太大了,她甚至覺得有點兒晃眼睛,但她還是看到了他望著她的目光,就算身上被灰塵侵襲,他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清澈又孤冷。
「怎麼啦?小丫頭,半天也不說話,在幹什麼?」韓老伯笑得眼睛眯起來,望向兩人的位置。
蘇祈春這才如夢初醒,往前走了兩步,摸著後腦勺笑,「沒什麼,韓老伯。」她看著韓老伯,忽地發現韓老伯雙眼無神,眼球上像是蒙了一層白紗,灰濛濛的,看不清楚,蘇祈春
心頭一緊,腦海中閃出很多,她不自主地扶住韓老伯的手,眼裡儘是心疼。
「韓老伯,我啊,剛剛是在想,這山上怎麼還有這麼個村子,真是稀奇。」從前她見過白首村,已然覺得很驚訝,沒想到,還有比白首村更不可思議的地方存在。
韓老伯哈哈一笑,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這有什麼稀奇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稀奇的事情還多著呢,相逢即是有緣,走吧,我帶你們到村子裡轉一轉。」
「好呢!」蘇祈春跟著笑,她實在很喜歡這樣曠達爽朗的老人。
跟著韓老伯一直走,聽著韓老伯的一言一語,蘇祈春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叫一雪山,因山上常年積雪,一年只下一次雪,一次下一年而得名。
從前這山上只有山下村莊的獵戶居住,後來前朝覆滅,他的祖先不願侍奉新朝,故而躲在此處避難,這一避就是整整三代。
「不過,馬上就要第四代了。」說著,韓老伯臉上浮上一抹笑意,像是想到了特別特別開心的事情。
蘇祈春烏黑的眼睛轉了轉,笑聲如銀鈴,撞碎山中清泠,「看來韓老伯要有孫子了,恭喜恭喜啊。」蘇祈春祝福道。
韓老伯聞言,笑得臉上的皺紋都縮在了一起。
蘇祈春是真心祝福他,雖然與韓老伯也是今日才認識的,但她實在覺得他太像一位故人。
風又吹得大了些,蘇祈春思緒被拽回來,回頭看見一直跟在後面的他,心裡記掛的人的影子和他明滅重合,任憑風再吹也吹不散。
有多少次她都想問問他,問問他為什麼三年來杳無音訊,問問他為什麼相遇了也不來和她相認,他難道不知道…他難道不知道有一個叫蘇祈春的小女孩,很想很想他麼?
蘇祈春垂下眼睫,回過頭來,渾身靜寂下來,默不作聲地跟著韓老伯走。
韓老伯沉浸在講述里,得意洋洋,活脫脫年輕了幾歲一樣。
幾人又走了一段路,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個人,那人穿著粗布衣裳,頭上用初春的柳枝綰了個髮髻,仔細看,那柳枝上還帶著嫩綠的葉子,在這冬日裡頗為賞心悅目。
那女子盯著幾人看了一會兒,一直到走的很近了,才驚詫地開口,「呀,爹爹,這兩人你是從哪帶來的?」
這麼多年了,她還頭一次見到外人。
韓老伯裂開的嘴並未收斂,他爽朗一笑,「哎呀,晚晚,你快來看,咱們這兒又來人了,快把你哥哥嫂嫂也叫出來,讓他們一起見見這外面的稀客。」
「哎!」晚晚應了一聲,聲音柔軟動人,她轉身離去時,眼神往蘇祈春身後瞄了一眼,又怕被人看見似地垂下頭,往後面的屋子去了。
晚晚剛走,韓老伯便拉著蘇祈春欣賞他的書法,他平生最愛書法,年輕時筆耕不輟,到老了也不例外。
蘇祈春看著字,心頭閃過晚晚的眼睛,她看起來年歲不大,柔柔弱弱的,但她的眼睛,怎麼和老年的韓老伯一樣呢?
蘇祈春起初以為韓老伯的眼是老年人常有的衰老之症,但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低頭看了會兒韓老伯的字,蘇祈春一番誇獎,將韓老伯逗得笑逐顏開,她也抬起頭,仔細地看著這屋子。
屋子很破敗,一盞燈也沒有,但卻很亮堂,門外的雪映照到屋裡來,將這一方天地照亮,蘇祈春可以很容易地看到屋內的一切陳設。
屋子不大,淺褐色的桌子占了屋子的半邊,椅子被整齊地收在桌子下面,地面上一塵不染,轉眼便可以看見屋子另一面上擺著的韓老伯的字,另外還有一個木馬形狀的搖椅,搖椅上漆尚未乾,蘇祈春猜這一定為村子的第四代人做的。
「哎,你這丫頭,盯著我新做的搖椅幹嗎?」韓老伯看了看蘇祈春,走到搖椅旁,輕輕撫摸著,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這可是我親手給我快要出生的孫女做的!」
韓老伯話剛說完,門外就傳來著急的聲音,一個人影急匆匆地走進來,嗔怪著說:「爹!什麼孫女?孩子都還沒生出來呢,別胡說!」=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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