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清喉嚨,催促道:「你是今夜就走,還是明日?」
總之,這少年,不能再在蘇府呆下去。
少年抬起頭,盯了她一瞬,她被盯得脊背發涼。
少年向前一步,撩袍跪下,對著她行了三個大禮,起身道:「多謝祖母這些時日的照料,我就不多叨擾了,今夜就走。」
說完,少年轉身,往門外走去。
少年身子清瘦,許是在牢里受苦,連身上的袍子都變得大了,在夜裡,顯得空蕩蕩的。
蘇老夫人沒料到少年如此好說話,她還以為還要費一番唇舌呢?
說到底,終究有半年的感情,尤其是方才,那三個大禮讓她的心也跟著牽動起來。
她出聲道:「等等。」
少年停步。
她又道:「今夜太晚了,夜深露重,明日再走吧。」
聽完這句話,少年白色的衣衫在風中晃了晃,像蝴蝶揮動翅膀。
翌日,蘇祈春還在夢裡,就被茯苓叫起來,她揉揉眼睛,不解地問:「這麼一大早,幹什麼呀?」
茯苓把她拉起來,給她穿上一身緋紅色的衣衫,解釋道:「女郎,今日要出門,當然要早些起床了。」
昨夜蘇祈春跟著陸之山在樹杈子上坐了許久,兩個人一起看月亮,這幾日蘇祈春沒休息好,早就困了,但她一直忍著。
因為她實在也很想念山哥哥,那些和陸之山鬥嘴的話都不是真的,她其實特別特別想念他。
所以她就努力地睜著眼,想和陸之山多呆一會兒,一起多看會兒月亮。
昨夜的月亮可真美啊,她此時想起來,也覺得美,若是能和山哥哥看一輩子的月亮就好了。
這個想法被茯苓一口否決,茯苓拿了篦子給蘇祈春梳頭,說道:「陸公子遲早是要回去的,他來蘇家本來就是為了看病,如今病好了,說不定,一兩天就走。」
茯苓說的這話可不是空穴來風,不然的話,蘇知辛也不會要她帶著蘇祈春出去,蘇祈春若見到陸之山不在了,定會懷疑,索性現在就給她提個醒。
蘇祈春的眼尾沾了水一般地垂下來,這裡始終是蘇府,不是陸之山的家,再說,陸之山遲早要成親,成了親也會搬出去的,她想的那些也只能是想想。
她懂得這許多道理,可是心裡就是過不了那個坎兒,就是會難受會傷心。
古人說,達人知命。但蘇祈春卻覺得,就算知曉再多的道理,也很難徹底地擺脫人心的雜念,哪怕明明知道就是會這樣,心底也照樣會忍不住掙扎。
就像她知道山哥哥始終會離開,她改變不了什麼,她應該坦然地祝賀他,可心裡偏偏生出些不願意來,不願意接受,不願意讓他走。
她清楚她應該願意,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不想願意。
蘇祈春垂下頭,聲音低低的,「知道了。」
想了想,她又說:「今日去哪?」
茯苓答:「施家。」
今日施清荷十三歲生日,施府前幾日就派人送了帖子,因著當時陸之山被抓走,蘇家上下亂成一團,這才忘了這事兒。
昨夜,蘇知辛想著如何將蘇祈春支走,可巧,就在案頭上瞧見了這帖子。
施清荷和蘇祈春年齡相當,又常常來往,以她生辰為由,蘇祈春定不會不去。
蘇祈春聽罷,點點頭,她十四歲了,施清荷也十三歲了,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
她得去,只是,這今日不知怎麼了,心裡莫名的煩躁,連著整個人都悶悶的,笑也笑不出。
第59章 離與別(中)
天剛剛亮,從雲縫間泄出來的日光鋪滿泥與土,月雪閣里,丫鬟小廝早早起來,領了自己的差事,各自忙碌。
沒一會兒,後院小廝的門被踢開,一個褐色衣衫的小廝從屋裡走出來,對著天光,著實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他大搖大擺地走到前院,嘴裡忍不住哼起小曲兒,看樣子心情頗好,路過的丫鬟問:「阿慶哥,這是有什麼喜事?這麼高興?」
「哪有什麼喜事呀!」說著沒有喜事,可阿慶的嘴角卻翹得簡直要上了天。
「切,我才不信呢,你瞧你樂的,當誰看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