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嘶了一聲,手下頓住,舒臂將人給翻過來,低笑道:「還生氣呢」
夜色摻著菱花窗前絲絲縷縷的月光流淌成河,他的眸子在其中熠熠生輝,韶音瞪視著他,只覺這人實在忠奸難辨。
忽而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嬌叱道:「不許你喘氣!」
李勖水性極好,閉氣的功夫也在行,可她毫無溫柔憐惜之心,兩隻小手嚴絲合縫地捂著他,一刻不給稍歇,他終究沒生出魚鰓,幾息後忍無可忍,偏過頭去大口呼吸。
喘定後捏她的粉頰,笑道:「阿紈,郎君要被你憋死了」
韶音撇嘴,胳膊肘順勢撐在他厚實的胸膛上,居高臨下審視著他,「你就沒有什麼要與我說的麼」
李勖笑容微斂,眸色深沉地看過來,「你都知道了」
韶音一驚,「你當真要打廣陵」
他不答反問「你與王靈素感情很好麼」
韶音被他這話問得愈發心沉,立時急道:「別管這些,你快告訴我,是不是真的要打廣陵」
李勖的目光始終罩在她面上,雙眼一眨不眨,口中緩緩吐出一個字,「對。」
「你——」身上人臉色遽變,眉頭緊緊蹙起,急得快要哭了「這是為何你先前不是還與廣陵一道謀事好端端的,為何忽然就成了仇敵」
「並非仇敵,只是相爭。」
「爭什麼」她琥珀色的大眼裡透出一絲純真的懵懂。
李勖道:「爭高下,爭兵馬,爭領地,爭權奪利。」
「啊!」韶音不由輕輕地叫了一聲。
她被他驚到了
從未有人像他這樣赤裸裸地剖白自己的野心,說得無比坦誠,沒有一絲一毫的文飾,似乎無須虛構什麼前因後果,為對方羅織什麼罪狀,或是為自己找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坦然相告,說他只是想爭,爭權奪利。
這樣的回答令人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韶音呆呆地看著他,猝不及防地重新認識了一回自己的郎君。
半晌,她有些後知後覺地問道:「所以,你殺趙勇,不止是因為他謀反,即便是他不反,你也會找機會……殺了他」
李勖沒做聲,算是默認,粗糲的指腹一下下撫著她的臉龐,忽然道:「怕我了」
他的手掌溫熱,動作溫柔,厚實的胸膛穩穩地撐著她的身子,心跳可感。
韶音腦子發懵,一時分不清、辨不明他的面目,也不知道自己怕不怕、該不該怕。
垂眸躲開他的視線,她答非所問輕輕道:「我無親姊,阿泠亦無親妹,我們二人自幼一道長大,同吃,同睡,同闖禍,同受罰,同樣毫無準備地定了親,同樣嫁給了你們這些北府武將,同樣是……初時不願,最終卻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