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意憐面上不顯,心裡卻有幾分嘟囔:雖說榮山南有恩於她,她定當報答,但不是以身相許。與山中的人交交朋友是可以,但她怎麼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裡呢,她遲早要走的,這裡只是一個暫時的落腳點,她的家在城中,若是成了親,余鴻鑒的家便是她的家,不管怎麼說,都是高宅大院,良人執戢,都不會是在這一進門的小院中,過著普通農婦的生活,在茶米油鹽中消磨掉自己的一生。
可寨中人卻有不少說他們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對,又對榮山南讚不絕口,說什麼英雄救美,盼著他們喜結良緣,成就一段佳話。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傅意憐只想快步走開,只當聽不到,走到自己的小屋中,將滿腹少女心思訴諸筆墨,詩詞曲賦,筆走龍蛇,遙寄給遠方的余鴻鑒。
初時,她還曾避著榮山南,可後來發現他識字不多,也根本不能體味就中情愫,便越發明目張胆起來,那些相思的詞句就攤在桌面上,給余鴻鑒繡好的香囊也赤裸裸擺在她的床頭,並愈發心安理得起來。
傅意憐越來越頻繁地下山查探消息,她從小並未學過騎馬,山川險峻,她又不熟悉路線,榮山南不放心她的安危,又怕她嫌礙事,總是遠遠護著。
一年之後,余鴻鑒被流寇追殺,下落不明。
傅意憐的一腔熱血,被兜頭一盆冷水澆得渾身發涼,這種感覺,讓她想起被山賊追殺那日,她在崖底舉目無親的景況。
饒是如此,傅意憐以守孝為由,仍舊拒絕榮山南。可她也沒有地方去,便照樣住在他的家中,日常教思康識文學字,也偶爾為人代筆寫信,抑或做些花箋,補貼家用。
孤男寡女,日子久了,難免會被人議論,孝期一過,榮山南竟也真的向她求親。那時,他已經組織了一支不小的軍隊,打了幾場勝仗。刀光劍影里,白元覺等人開始給他們二哥說親。等他娶了媳婦,她還有什麼理由住在這裡呢。稀里糊塗間,傅意憐答應了。
榮山南幾乎是傾全家之力置辦了一份聘禮,雖說這全家之力,也就只有他一個人。
可這份聘禮,與那十里紅妝,蜿蜒不盡的儀仗來說,在傅意憐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榮山南特意打聽了宛州城漢人的風俗,給予她能力範圍之內的無盡體面,鳳冠霞帔,樣樣不缺。可傅意憐只覺得自己如同行屍走肉,魂不附體,婚宴上高聲唱和、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她只當自己是個局外人。
第18章 回家三拜拜過,禮成,再容不得傅意憐……
三拜拜過,禮成,再容不得傅意憐說個『不』字。他們二人都已無高堂健在,便由族中長老代替,天地見證,夫妻對拜,他們要一心一意,終生相守。
這城裡來的小娘子,細皮嫩肉,婀娜多姿,平素便常常引得『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如今作了新娘子,該是怎樣一個紅粉佳人,男女老少都殷殷期盼著。
榮山南也是難得一見的緊張,掌心覆著厚繭的大手捏住她的紅蓋頭,頓了頓,才慢慢掀開。
鄰里街坊滿面堆著笑意,都等著看看這天仙似的美人兒。
紅布掩映之下,粉雕玉琢的一張面容上,卻布滿淚痕。盈盈美目低垂著,辯不明情緒。
大堂之中,忽然一陣尷尬的沉默,奏樂聲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