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四目相對,李霓裳朝她露出安撫的笑容。
馬車已駛出一段路了,她不再擾這小女娃,自己也閉上眼睛,不停地在腦海中思索著事情。
「你便是我的那位公主嬸嬸嗎?」忽然,耳中傳入一道細聲細氣的聲音。
李霓裳睜開眼睛。
小女娃仰著頭,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
她不由生出些許尷尬。
遲疑了一下,輕聲道:「我確是公主,卻不是你的嬸嬸,只是認識你的叔父而已。」
「除了你的叔父,我也認得你的阿爹與娘親。」她又補了一句。
她說完,便見小女娃望著自己,慢慢地,眼圈紅了,一雙大眼濕潤了起來,很快,蓄滿兩眼窩的淚花。
李霓裳抬手,想要為她擦拭眼淚,不料她自己飛快抹了一下眼睛,接著,湊到自己耳邊,用帶著哭腔的語調,低聲道:「我很害怕,我想回家。我想我的阿爹和娘親了。」
她說完,眼淚便如珠子一般,不停從眼中滾落下來。
李霓裳心痛,更是愧疚無比,將她抱入懷中。
小女娃埋首在李霓裳的懷中,抽噎了片刻,終於,止住哭泣。
李霓裳替她擦乾眼淚,掀開車簾一角,朝外看了幾眼。
長公主與瑟瑟的馬車走在前方,後面跟著隨行,崔重晏則遠遠在後。
她閉合車簾,低聲問是如何被帶來這裡的。
據阿皎之言,她想跟永安外出未果,很是鬱悶,鶴兒等人看她悶悶不樂,想到城外春光明媚,一日便由一眾家人領著她出城踏春,歸家的路上,路邊一株枯樹因連日雨水泥土鬆動,倒塌下來正好橫在路面,隊伍無法通行,眾家人都上去除障,她也下車看熱鬧,路邊的草叢裡忽然蹦出一隻兔子,她被吸引,跟著鑽入草叢,漸漸走遠,聽到身後傳來眾人呼喚她的聲音,就想回去,不想頭上忽然落下一條大口袋,將她罩住,等到醒來,發現自己已經離家很遠了。
阿嬌年紀雖小,口齒卻十分清晰。
「我在路上走了很久,後來就被送到這裡。那個瑟瑟姑姑對我倒是很好,總是說要送我去尋我的叔父,可是我知道,她是在哄我的,她們都不是好人,我很害怕,想逃回家去 ……」
阿皎的眼圈再次紅了起來。
小姑娘極是聰明,連長公主也被他騙過,以為她年紀幼小全不知情,卻不知她察言觀色,連蒙帶猜,早已知道抓自己的是什麼人,方才又猜出李霓裳的身份。
李霓裳附唇到她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別怕。我會把你送回去的。接下來你要聽我的話,知道嗎?」
阿皎用力點頭。
李霓裳抱著她,輕拍她的後背,加以安撫。
天黑下來,一行人回到城中,馬車停下來的時候,那姓曹的老女官已帶著人在等,打開車門,見小女娃臥在車中睡得正熟,便朝著李霓裳行禮,用帶了點討好的語氣道:「公主好好休息,這小女娃便由老奴照顧。」
李霓裳也未多話,只看著她令僕婦將小女娃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便也朝里走去。
深夜的更鼓之聲響起,越過牆垣,隱隱傳入帳幔低垂的內室。
李霓裳獨自坐在燭火之前,取了一柄小銀刀,用熟練的手法,在自己的臂上輕割而過。
她舉著露在衣袖外的一段雪臂,靜靜地看著自體內流出的殷血漸漸聚滿小盞。
小金蛇游來,如往常那樣,吸吮了起來。
瑟瑟悄無聲息入內,停在一道帳幔之後,看了片刻,走到她的身後,用壓抑的帶著幾分乞求的聲音說道:「公主,難道真的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你再這樣下去……」
她的目光停在那一支已布滿深深淺淺不知多少道傷痕的臂上,停住了。
毀損這法子的可怖之處,再沒有人比她更為清楚。
每逢公主飼餵一遍,接下來的那幾天,她總是提心弔膽,唯恐她擦破一片皮表。
李霓裳放下小刀,拿起預先放在案頭上的一條素布,隨意纏在方才的傷口上,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隨口般地問:「太子近日情況如何?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多虧你的照料。你對太子,比我這個親姊還要上心幾分。」
瑟瑟神色一僵,頓了一下,道:「公主言重。太子是聖朝最大的希望,長公主對他寄予厚望。我不過是個服侍人的奴婢,又能做什麼要緊的事?怎當得起公主如此之言。」
李霓裳轉過身,望著她微笑道。「你錯了,你對我姑母極為重要,否則,她怎會對你如此信賴,知道無論如何,你也不會離她而去。」
「公主玩笑了。這麼晚,不知公主將我叫來,還有何事?」
「我沒有玩笑。我方才說的,全是我心中所想。你不但對我姑母極為重要,對我也是一樣。」
瑟瑟避著她的目光,勉強笑了一下:「能得公主如此看重,是我莫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