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來,眼中露出恐懼的光。
「可不是嗎?」又一人接話,語氣帶著幾分不滿。
「咱們有難,河東卻只派來這麼點人馬,塞牙縫都不夠。雖說暫時是保住了府城,誰知後頭又會怎樣?將軍也是出於顧慮,才去刺史那裡進言,當真殺頭,未免太過叫人寒心。」
「你們聽沒聽過,天王早年就與裴家結下過深仇大怨?如今越看越是了。莫非他是因此怪罪刺史,這才發來大軍報復?若當真如此,咱們也太過冤枉了。裴家如今自己尚且難保,又怎會管咱們的死活?」
「放屁!」
這些抱怨惹出另外一些人的不滿,當場發怒。
「你們是耳聾還是眼睛瞎了,不知道北面那些胡狄又大舉南下了嗎?這些年要不是裴家在北面撐著,胡狄說不定早就打到咱們這裡了!再說了,刺史當初帶著咱們與河東交好,可是人人都說好的。如今不過才起頭,稍有不順,你們不思量如何齊心應對,只會抱怨,依我看,真正要寒心的,是裴家才對!」
「說得好!裴家仗義,絕不會坐視不管。別的不講,裴二將軍不是早早趕到了嗎,這回要不是他帶我們打退圍兵,哪裡還輪得上你們在背後非議?貪生怕死的鼠輩,說的就是你們這些人!」
受責之人不禁面紅耳赤了起來。
「我們也只說說而已,你怎就罵人了?你說誰是鼠輩?」
「說的就是你們!」
「你再說一遍?」
「膽小鬼!鼠輩!」
兩撥人漸漸由口舌發展到肢體衝撞,相互推搡,眼看就要毆在一起,這時有人喊了一句「裴二將軍來了」,登時,方才的各種吵鬧議論戛然而止,營門內外變得鴉雀無聲,無數道目光齊齊投落在了裴世瑜的身上。
刺史之子正在附近焦心張望,一看見他,如逢大赦,衝上迎接,一面引他往大帳走去,一面在旁低聲求告。
「懇請少主勿要見怪。實是這回宇文縱的大軍來得太過兇猛,大夥準備不及。少主未到前,這幾人是為先鋒,部下受損不輕,今日聚在一起,多飲兩杯,醉糊塗了,竟貿然去到父親面前胡說了一番,這才惹出父親怒氣,要殺他們正法。正是用人之際,懇請少主大人大量,勿和他們一般見識……」
裴世瑜沉默著,只大步向前走去,入了大帳。
徐會坐在當中,面上含著怒意。他的面前跪了不少的部將,眾將都在苦苦求情,奈何他的怒氣始終不消,忽然看到裴世瑜進來,急忙起身。
「誰叫你去驚動少主的!」
他愧怒不已,沖兒子叱罵了起來。
「仗才開打,一時不利而已,這些貪生怕死之輩便動我軍心,還敢闖到我的面前來,不殺何以明律?你是嫌我潞州的臉丟得還不夠嗎?」
其子慌忙下跪,眾將也紛紛低頭,無不噤聲。
裴世瑜上前,向他行了一禮。
「並非有人呼我,是我自己得知消息,來見刺史。」
「將軍們的言行,也是出於體恤部下之心,情有可原,不該因此獲死。況且,大敵未退,陣前斬將,是為不吉,故裴某斗膽,懇請刺史收回成命,從輕發落!」
他的態度極為誠懇。
徐會也是盛怒之下才出口殺人,方才眾多部將苦諫勸阻,他自己心中也已搖擺了起來,只還顧慮裴世瑜的想法,唯恐惹他不滿。此刻他親自趕到,開口也是求情,徐會自然也就沒有理由再在這個時候一意孤行。
他沉吟了一下,雙目冷冷掃過兒子和眾將。
「今日既得裴家少主求情,我便暫時饒過他們性命,容他們以功贖罪,改杖責為戒!我話再放在這裡,今日起,誰若膽敢擅自私下再議不當議之事,叫我知曉,絕不再饒!」
眾將紛紛應是,又轉向裴世瑜,亦是一番拜謝,次第退出大帳。
裴世瑜發聲過後,就沒再多說半個字了,此時也開口告退。
「少主留步!我另有話要說。」
裴世瑜停在帳門之後,慢慢轉身,看著他走到面前,請自己入座。
「刺史有話請講。」他腳步未動,只道。
徐會也未再堅持,只緊鎖起眉頭,雙手負後,開始在帳中來回緩緩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