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路程,那一行人午後就該到了。然而,眼見日頭西斜,遲遲不見人至,那官員知情況不對,派人火速去送消息。
黃昏,一名虎賁騎馬趕到天生城。
他在空曠的山營里尋找,終於看見侯雷,上去稟事。
侯雷是昨夜遠遠跟隨來到此地的。
這是他的職責所在。
此地不是河東。天王再如何厚待少主,乃至容他自由出入天生城,侯雷也是不敢懈怠。萬一有個意外,回去了,如何向君侯交待。
侯雷聽完,轉頭望了眼天王居所的方向,遲疑了下,終還是走了過去。
天王去後,這地便空了。
他轉過彎,那片後崖便出現在了眼前。
一道夕陽正從對面投照而來,紅光照亮半個崖頭。
然而,崖上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只在懸崖附近的地方,歪歪斜斜地倒著幾隻空的酒罈。
這裡地方不大,更無藏身之所,視線望去,一目了然。
「少主!」
「少主!」
侯雷喚了兩聲,不聞回應,心猛然劇烈地跳了起來。
清早天未亮的時分,少主便在此城的這個最高之地,遠遠地看著公主離去。隨後,不許人跟他,整個白天,他也沒出來過半步。
因被下令過,未召不得打擾,侯雷便也不敢違令擅自闖入,正擔心著,恰好得知那個消息,便入內察看。
「少主?」
侯雷又試探著呼道。
周圍靜悄悄,還是不聞半點聲息。
公主離去,人已走了。
難道是因留不下人,借酒澆愁也是無用,少主經受不住打擊……
他臉色大變,狂奔到了懸崖之前,探身向外望去。
下方的裂谷里,雜木叢生,一眼看不到底。
「少主!少主!你在哪裡!」
他登時頭皮發麻,整個人駭得魂飛魄散,朝著懸崖下的深谷大聲吼叫,發出的回聲震盪在山谷間,驚起大群山鳥,在崖頭的附近盤旋,發出嘈雜的聒噪之聲。
「少主——」
「快來人!」
就在侯雷雙腿發軟,站立不住,人撲跪在了崖頭前,又嘶聲大吼之時,頭上起了一陣異動之聲。
他猛然仰面,看見身後數丈高的那道崖壁之上,一簇樹枝簌簌晃動,從上面躍下了一個人。
裴世瑜手中提了只酒罈,落地後,仰脖喝完壇中的最後幾口酒,面向掛在對面山峰頭的血紅落日定立片刻,驀然,如凝聚起全身的力氣,奮然揮臂,將空壇朝著遠方那輪似近又遠的落日,擲了過去。
酒罈在空中飛出一道長長的弓線,劃裂夕光,最後掉下裂谷,消失不見。
「你們都去休息一晚上。不用管我。」
「明晨上路!」
裴世瑜說完,打了個酒嗝,轉身,自顧踉蹌而去。
侯雷後背迸出了一層驚汗。見狀,總算長長透出一口氣,反應過來,忙從地上起身,追了上去。
「少主——」
「不是叫你們不用管我嗎?還跟來作甚?」
「都給我滾——」
裴世瑜突然仿佛暴怒,轉過頭,厲聲叱道。
侯雷見他倦容蒼白,眼底布滿血絲,紅通通的雙目里滿是怒意,慌忙後退一步。
「卑職不敢。只是方才,下面的弟兄遞來一個消息。」
此行到來,為防那天王反覆無常,侯雷在風陵渡的附近留下了幾名手下,以備機動之用,也負責刺探消息。
白天他們發覺渡口前的一條渡船有異,那船是專為達官貴人而備的大船,上去一些喬裝作船夫的軍士,身上顯然藏刀。虎賁知少主一行人近日將歸,擔心是對少主不利,立刻傳訊過來,提醒防備。
裴世瑜聽完,沉默了下去,在原地立著,慢慢地閉目。
侯雷心中隱隱冒出了一個猜測,然而,他怎敢貿然發聲。
他屏住呼吸等待。
片刻後,裴世瑜睜目,轉身快步而去,騎上龍子,衝出了天生城,朝潼關營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