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到的時候,全府城的人都在罵她,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後來沒有她的確切消息。而一位美麗又帶著傳奇色彩的公主,註定是不可能被人輕易忘記的。不久前,就在眾人茶餘飯後常還議論關於她的道聽途說的傳言時,有關她的新的消息又不脛而走。先說她當初也遭受蒙蔽,全然不知婚禮陰謀,是無辜受害之人。又說她不但獲得裴家上下認可,還將她奉為上賓。
這些還在其次,真正叫她風評大變的,是前次天王宇文縱折戟龍門一事。如今連軍中上下都知她傳遞消息的事,坊間更有好事之人憑空想像,舌燦蓮花,講她如何一路孤身穿越宇文縱的亂兵之地,越傳越神,以致於如今都開始說她真是仙衣護體,祥瑞轉世。
今日這麼多民眾趕到夏家附近,除看熱鬧,許多人也是存著那位公主若也到來,便可近距觀看真容的念頭。
此刻隨著裴家少主的表態,夏家大門外安靜下去。
裴世瑛看著弟弟,心中頗覺寬慰。夏母還要讓,又請君侯夫人幫忙阻止,卻聽夫人也笑道:「他二人是小輩,成親後,理當早些來看望老夫人的,此前因事耽擱,今日方來,老夫人受禮便是。」
夏母這才勉強受了,喜不自勝,連聲叫夏衡請尊客入內。
夏衡見在場的眾多親友如顧朴謙等人,皆目露艷羨,愈發春光滿面起來,一邊自己讓客,一邊叫兒子也引貴客入內。
裴世瑜這才和李霓裳分開,跟著兄長入內。
夏家這晚上華燈高照,高朋滿座。男賓以裴世瑛兄弟為中心,女賓這邊,自是圍著君侯夫人與李霓裳轉。
裴家二郎大門前不避眾人眼目,大庭廣眾牽著公主的手不放,少年夫妻恩愛可見一斑。很快,這事就在太原府的一眾貴婦中間傳開。酒過三巡,白氏被夏家主母請走離席,暫留李霓裳一人,眾婦人紛紛上來,和她套著近乎。一名頭繞珠翠的婦人領著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女,也走了過來。
李霓裳知這婦人,是夏家親戚顧家的夫人。方才一進來,她就搶在眾人之前拜見白氏,和她也見過禮,令她印象深刻。
這婦人滿面堆笑,看著極是和善,李霓裳卻不甚喜,總覺她如戴假面,言不由心,更不習慣她滿口奉承,又處處強調她與夏家關係親近,夏家許多事都要聽她安排的說話口吻。
顧夫人一來,眾婦人都主動為她讓位。顧家位高勢大,且夏家嫡母早幾年去世,如今掌家的繼室性情軟弱,因而顧夫人在夏家一向有喧賓奪主之態,今夜更是如此,不清楚的外人,或會誤會她才是此間主人。
顧夫人命少女拜見李霓裳,說是女兒,名叫宣娘,對公主很是仰慕,希望公主不要嫌她愚鈍,日後能夠多多往來。
「若是有幸能得公主提攜,那便是我家宣娘前世修來的福分。」婦人笑吟吟說道。
宣娘頗有美貌,更兼媚態可人,我見猶憐。跟著母親站在李霓裳的面前,螓首低垂,目光暗從眼角處飛起,窺了眼對面的公主。
李霓裳頗覺莫名,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顧家與夏家也確實如同一體,便含糊應了句來日方長,日後有機會往來。顧夫人帶女兒走後,她也沒放心上,扭頭只顧張望白氏,這時,這時,婢女走來,說娘子叫她出去一下。
李霓裳暗中如釋重負,向身旁那些正和自己說著話的婦人們點了點頭,從位上起身,朝外走去,轉過一面落地屏風,將要行至外間次席時,聽見屏風後坐一處的幾名婦人正在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顧夫人。
「……這婦人一心想將女兒嫁給裴府二郎,終日到處講她顧家如何與君侯府關係親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顧家當年對君侯府有恩呢!」
「就是!也不自照!她那女兒,如何配做裴家的少主夫人。」
「配是自然配不上的,否則裴二郎君早就娶她女兒了。不過,以顧夏兩家的關係,看在夏家面上,日後做個側室,倒是有可能的……」
李霓裳頓悟,這才明白方才那顧夫人的用意,心情頓時低落下去,出神片刻,記起白氏還在等著自己,醒神,忙壓住心緒,悄悄從側旁走了過去,來到外面。
宴堂外燈籠高張,廊上立著待命的夏家僕人,卻不見白氏。李霓裳轉頭,正要詢問婢女,一道人影從走廊盡頭的一片陰影里轉出,朝著自己招了招手。
竟是裴世瑜!
不是白氏,而是他來找她。
李霓裳走去,停在他的面前。
「你找我?」她輕聲問。
他點了點頭。
「有事嗎?」
他搖頭。
「無事。只是方才路過附近,想起你,就將你叫出來。」
他應喝了酒,面龐薄紅,輕聲說完話,便靜默地看著她。
李霓裳一時無話,也不願進去。想到明早他就要出發去青州,心情不禁愈發低落起來。
二人誰也沒再開口說話,在這燈籠有些照不到的走廊末處,靜靜地對立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