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強行忍下怒火,道:「我家少主是否在裡面?我再道一遍,去告訴你主子,我要面見!」
謝隱山知天王與這個韓枯松更是水火不容。正在躊躇,看見天王一名親衛奔來道:「天王有話,叫他有膽進來,天王親在玄武堂內候他!」
天王既如此發話,謝隱山只好奉命,命人打開寨門。
韓枯松孤身一人,面無懼色,大步入內,跟隨來到了位於寨門附近的議事玄武堂。
堂外親兵攔了一下,他知要自己交出兵器,蔑視一眼,也無多話,解下刀劍,昂首便邁入堂內,看見明間的一張正座之上,已經坐了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身著黑袍,腰束玉帶,佩著長劍,看去猶如秀士一般,儀容不俗,風度過人。
二十年沒見,韓枯松看著對面這張蒼老許多,卻又仿佛仍與舊日差不多的曾叫他嫉恨不已的面孔,想到當年佳人早已不在,不禁也在心中生出了幾分人生幾何的感慨。
他停步,斜睨對方,借堂中火杖的光照,又發覺他臉帶病容。
此刻出來見自己,對方顯是特意更過衣了,卻仍掩不住蒼白的面色,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了起來。也不與他客氣,開口便道:「宇文縱!快將我家少主交出。我要帶他走!還有那個小女娃!兩個人我都要帶走!」
天王被他直呼大名,也未見不悅,只望著他,微笑道:「小公子確實在孤這裡。孤也好生招待著。雖初初相識,卻不知為何,頗有一見如故之感,孤對他甚至欣賞,本還想藉機再多留幾天的,不想韓將軍如此快便來接人,這個面子,孤不能不給,更不好強留,將軍帶走便是。」
他微微一頓,「只是,孤這裡寒家薄業,比不得裴氏玉堂金馬世祿之家。出師須得見利,這個道理,韓將軍想必比孤更為清楚。孤要一樣東西。只要韓將軍點頭,小公子立馬可以帶走。」
「何物?」韓枯松心中起了戒備。
「晉州一地而已。」天王信口說道。
韓枯松暗吸一口冷氣。
這個宇文縱,敢張口就要晉州,不是蓄意不肯放人,在故意刁難,便是他頭腦發昏,錯看君侯。
莫說晉州重要,如太原府之南門戶,若失晉州,如被斷南下之路,就算不是晉州,換成任何一個別的地方,君侯也是不可能首肯的。
韓枯松赫然而怒:「宇文縱,莫非你是故意消遣我?少主若是有個不好,老子我血洗你這天生城!我今日既敢進,倘帶不走少主,便沒打算活著出去了!老子第一個殺你!殺一個便夠本!殺兩個有賺,何足懼哉?待到君侯他日帶兵南下,必再次踏平你這惡賊的老巢!二十年前叫你逃了,這一次,看你還能往哪裡逃!」
韓枯松一時怒急,口不擇言,竟提從前那段舊事。
謝隱山人在外,聽得清清楚楚,不禁焦急起來。
果然,堂中天王的臉色如籠罩一層寒霜,眯了眯眼,朝外吩咐:「來人!去把餓養著的犬全部投往犬舍,一條也不要留!叫裴家那小子在裡頭好好地逍遙一番!」
韓枯松頃刻躁怒起來,一把抓住面前一隻足有千斤的巨鼎的腿,暴喝一聲,竟將這大鼎舉過頭頂,接著,奮力一擲,大鼎在空中呼呼旋轉,如巨石一般,向著天王飛去。
「天王當心!」
堂外,謝隱山大呼一聲。
天王面色微變,敏捷向著一旁閃身,飛快翻下座位,避了過去。
只聽轟一聲巨響,大鼎砸中他的坐位,竟將這堅固的烏木坐具砸得粉碎,從中裂成兩半,木屑紛飛,那大鼎又繼續在地上翻滾了十數圈,這才停了下來。
韓枯松仍未罷休,身邊沒有兵器,便提起拳頭,又沖向天王,口裡繼續怒罵:「你這個涼薄負心漢!無恥惡賊!當年要不是遇上你,靜妹早就嫁我了!她若嫁給我,又怎會早亡!你竟還這樣對虎瞳!靜妹在天有靈,絕不會原諒你!虎毒——」
他實是太過憤怒,只管咬牙狠命追趕天王要捶殺他時,未留意腳下,被方才那坐具的一塊殘木給絆了一下,撲摔在地。
這時,頭頂一道白光掠過,抬起頭,便見天王已停在了他的身前,手裡提劍,劍尖正對著他的頭頂。
「虎毒什麼?」
韓枯松看見天王低下頭,雙目凝盯著他,輕聲問。
撲跌在地的疼痛之感令韓枯松的腦子登時清醒了過來。
「沒什麼!」
大和尚惡狠狠地盯著他,咬牙,一字一字地道。
「姓宇文的,你給我記住就行,你若敢傷他,你會後悔一輩子!」
宇文縱定住。只覺一陣心驚,又一陣茫然,不敢置信。眼前不覺浮現出裴家小兒那一張有著與自己少年時愛人肖似眉眼的臉容。
以他的心狠手辣,若換作別人,如此屢傷自己,既落到手裡,早就成屍。
但對這個裴家子,他卻總是下不了痛殺之心。這其中,固然是有幾分因他姑母的情分在,但又何嘗不是因他帶來的那種似曾相識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