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所料沒錯,她身份非同一般。帶回去,交給天王,由天王發落吧。」
謝隱山說道。
第58章
天王此次的傷情, 堪稱是他這半輩子戎馬生涯里受過的最為嚴重的一次,經不起長途跋涉。
位於太華山麓的那座天生城,無論距離或是城勢, 都適合送天王過去養傷, 何況謝隱山吸取前次教訓,不但將裴家子當日走的那條密道封死,剩下的唯一一個出入口,更是重兵把守。這回稱是固若金湯,絕非誇大。
龍門撤軍後, 天王便去了此地養傷。
謝隱山既無意再與河東來的那個大和尚起正面衝突, 自然不會再給裴家子任何可以中途救人的機會,命手下將少女投入一輛臨時弄來的馬車裡,套上雙轅,由自己親自看著, 立刻便踏上返程,連夜行路,於次日傍晚回到潼關, 抵達了天生城。
城門打開,吊橋放下, 謝隱山騎馬率眾入內之後, 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孟賀利先將人看管起來。
「找間好點的屋。她要甚,若是可以, 都給她送去, 你自己斟酌著辦,看好人最為要緊!」
說完,他轉身匆匆離去。
孟賀利正待執行, 忽然看見上司又停步,抬頭眺向某個方向,循他目光望去,發現他在看振威太保。
太保一反常態。
平日無論何事,他絕不會與信王同行,昨日返程的路上,他卻緊緊跟隨在旁,也是少見。此刻人也已是下了馬,卻未立刻入內,而是站在附近,與聞訊趕出來迎他的陳長生等人說著話,目光卻似時不時地瞟向附近那輛封得嚴嚴實實的馬車。
很快,他聽到上司稍稍壓低些聲,又吩咐:「你親自看管,勿假手於人!太保若是私下來向你要人,無論是何理由,你勿答應。他若強要,你告知我便是!」
上司如此吩咐,箇中緣由,孟賀利自然知曉。
太保喜好女色,此事人盡皆知,而此女色殊,難得一見,想是他已看上了人。昨日返程之時,便曾對信王開口,稱可將押人這等小事交給他,叫信王有事自去。信王當時以俘虜隨時可能引來路上攻擊頗為危險為由,加以婉拒。
此刻到了地方,又不忘這樣的安排,看來此女身份應當確實非同一般。
孟賀利應是:「信王放心,我必會看緊人!」
謝隱山這才離去,徑直轉往天王居處。
他行至庭外,向守衛詢問天王這兩日的情況,被告知天王都在按時進藥,醫士亦時刻侍診在旁,只是天王嫌人礙眼趕走了,貼身只剩個服侍了他多年的老僕。
謝隱山正待入內,卻聽守衛又道:「方才義王、平南大將軍等也到了,正在拜望天王。」
前些時日,在做出夜渡龍門襲擊晉州的最終決策後,陳永年與四大將軍之一的平南大將軍劉良才並未隨同出征,而是被天王派去關中經營。二人是今早才趕到的。
謝隱山略一躊躇,正待避開,等他們走後再來,庭中傳出一陣腳步聲,抬目看見陳永年幾人正從裡面走了出來,兩邊碰面,一番客氣寒暄。
陳永年神情見愁,道天王此番傷得不輕,自己進獻了些名藥珍材,但願天王能早日康健,以安眾心。
「怎的我聽說,天王那夜竟是被裴家一個小兒單槍匹馬闖入大帳所傷?」劉良才語帶不平,「我方聽消息之時,實是不敢相信。天王酒醉,難道身旁眾將濟濟,那夜竟無一個能護天王?」
謝隱山沉默不言。
提及此事,他至今也仍覺後怕,故明知劉良才暗在指責自己,卻也不予爭辯。
那夜裴家子固然神勇驚人,但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也確實是大意了,難辭其咎。
這時,與二人同行的揚威太保何尚義依著份位,向他行過一禮,隨即關心地發問:「聽聞信王親自率人去捉那裴家小兒了,但不知此行結果如何?」
「未成。」謝隱山簡單應道。
何尚義嘆了口氣:「我看信王臉色也不大好,想是乏累。天王已經受傷,這邊還要信王理事,信王可千萬不要累到了身體。」
謝隱山抱了抱拳:「諸位自便,容我去向天王稟事。」言罷,繼續往裡走去,來到那扇門前,叩門入內。
天王身著一襲寬衣,人靠在榻上,手握書卷,正在閒讀一冊賦集。
天王少年起便□□讀書,經史子集,無一不覽,最愛為孫子、史書,若有閒暇,則喜讀賦,兩漢以來,至六朝,無文不讀,就算行軍打仗,書箱必也同隨。只是近年兵事冗繁,他漸無暇分心了。這幾天,大約受傷,或也是為排遣鬱悶心情,重又拿起已許久未碰的舊卷。
謝隱山向他行禮,他拂了拂手,目光從卷上抬起,掃他一眼,接著,自己又翻一頁過去,口裡道:「觀你灰頭土臉。怎的,又沒抓到?」
謝隱山面露愧色,提起衣衫下擺,下跪請罪:「下愚無能,確實再次失手,又叫人走脫了。請天王降罪!」
天王起初一聲不吭,繼續翻書,漸漸地,他的翻書聲越來越快,突然,只聽「啪」一聲,他已滿面怒容,將手中那冊書卷重重砸在了榻前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