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經歷實在太過跌宕,可謂是驚險與興奮並存,李霓裳一直緊繃,此刻終於得以放鬆,並不如何腹飢,只感到有些口渴,胡亂吃了幾口乾糧,就著水囊,喝了些水,放下後,照了他話,將今夜出來時他給她披的大氅脫了,一半鋪在松針鋪上,一半用來裹身,臥了下去。
他十分細心,已將粗枝全部去掉,留的都是松針和弱枝,鋪得又厚又軟,躺下後,並不如何硌人。
身體是感到了疲倦,然而精神,卻仿佛還未從今夜的經歷里脫出。
背身向他躺下,人卻毫無睡意,閉目假寐,暗暗聽他在身後所發的動靜。
起初,他似還在餵馬,慢慢地,響動消失,馬兒似被他放到了洞口之外,接著,身後便靜悄了下去。
她疑心他是否已那樣坐睡過去。
入山之後,周遭潮濕,連衣物都被洇潤,何況他在洞口,怎好就那樣睡去?
她實在忍不住,悄悄轉面,偷望身後,這才發現他並未睡,相反,人正緩緩地從地上起了身。
他起身的動作極是輕緩。然而,起到一半,也不知何故,李霓裳看見他的身形略略凝滯了一下,似有些發僵。接著,他抬起一臂,扶住岩壁,定了一定,這才完全地立起了身。
在抬步出去前,仿佛怕吵到了她,他又轉面,望了眼身後,卻不期她正在看他,二人一下便四目相對在了一起。
她是頗覺困惑,不知他為何如此遮遮掩掩,他卻仿佛被她嚇了一跳。但一頓,便恢復如常,笑道:「我吵到你了吧?你自管睡,我出去方便一下,稍候便回。」說罷,邁步待去。
李霓裳這時忽然有所領悟,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去方便,人從鋪上飛快爬起,趕到他的身前,張臂將他攔住,不許他去。
「怎麼了?」他只好停步,卻依然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李霓裳的目光在他身上梭巡一番,很快,落定在了他的腰側,終於看清,在他腰腹一側,衣物已裂,暈著血跡,只是衣物深色,洞內燃起的火堆光也不亮,他又一直刻意側身對她,所以她絲毫也沒覺察,他竟已是受傷了。
他見她雙目直勾勾望來,面色發白,低頭看一眼自己傷處,知瞞不下去了,抬臂擋了擋,繼續笑道:「沒事的。只是方才太亂了,不知被哪個不長眼的擦了一下而已,一點也不嚴重。我出去下,你不用擔心!」說罷要繞過她走出去。
李霓裳怎還肯放他。
她明白了,他方才必是想要等到她睡去,才出去自己處理傷處。
她立刻將他往裡推。
害怕弄疼他,她也只是輕輕地推,他卻顯得格外無力,竟被她推得一連後退數步,這才站定。
他略一遲疑,見她神情實在固執,終於,順從她的意思,盤膝坐到了她方睡過的那張松針鋪上,默默看她忙碌。
李霓裳跪坐在他對面,將他腰上那已染血的蹀躞帶摘下,解開他的衣襟。
他腰側有道足有指長的傷,肉已外翻,凝滿污血,還有鮮血在緩緩地往外滲。
她駭得變了臉色,更是心疼萬分,眼圈登時便紅了起來,接著翻開裙裾,用他的刀割破自己乾淨的襯裙,撕下布片,小心為他拭去傷口附近的污血,再從她無論何時都不會忘攜的貼身藥包里拿出他今夜方給她的鯨膏,將這珍貴的藥全部抹在他的傷上,再繼續割扯襯裙,用布圍著他腰,將傷處緊緊地纏繞了起來。
這裡實在沒有條件,只能如此湊合包紮一下,希望明日能儘快脫險,再好好處置。
「真的沒大事。」
或是一旁火光映照的緣故,他看著她的雙眼顯得亮晶晶的,含著淡淡的笑意。
「別害怕,我不會死的。」
他抬了一臂,手指抹去她眼角掛出來的一顆淚珠。
李霓裳偏過臉,自己抬袖,又飛快擦了下眼,待情緒漸漸平復些後,轉過頭,見他還是那樣盤膝而坐,那隻方才還在替她擦淚的手,此刻卻仿佛不會動了,任他的衣襟繼續散敞,也不知自己合攏上去,赤出大片遒健而瘦勁的古銅色胸腹,看去甚是扎眼。
既已裹好傷了,她此刻怎敢多看,咬了咬唇,垂著眼皮,急忙又給他合上了,想了想,再扶著他肩,小心翼翼地助他躺下,唯恐牽到他的傷處。
他在她的助力下,慢慢地斜臥下去,神情顯得既慵倦,又愜意。
終於完全躺平後,他抬了一臂,曲肘為枕,仰面閉目,喉間發出了一道長長的,適意的嘆息。
片刻,他懶洋洋睜目,看見她還那樣跪坐在一旁,便往裡挪了挪,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身側的空位。
「你也躺下吧。」
他的聲音好聽極了,帶著蠱惑的力量。
等李霓裳完全醒神過來,發現自己已是乖乖地躺在了他的身側。兩人並頭而臥。
「你放心睡吧,外頭有龍子守著。若有響動,它會察覺。「
「我也乏了,先睡一會兒。」
他仰躺著,閉目也沒看她,只繼續用慵倦的聲音說道。
李霓裳信以為真,便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睡不著,偷偷睜目,意外發現他根本就沒睡,偏臉,睜著眼,分明正在看她。
見她睜眼,他挑了挑眉,仿佛有點不滿於她的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