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黃河沿岸最大的古渡口,如今車馬希零,除了偶然經過幾個在此討生活的人外,再也見不到半點昔日的熱鬧景象了。
因對岸封鎖,孫榮便也派了支親兵在此駐紮,與對面遙遙相望。但與對岸不同的是,此處氣氛極是鬆弛,親兵們除去每日定時瞭望周圍動向之外,幾乎無事可做,因而,從上到下,散漫廢弛,白天黑夜,將士幾乎都在渡口旁的妓館與酒家裡廝混。
這正是李霓裳求之不得的事。她很容易便趁人不注意,當夜天黑之後,尋到了渡口前的石龜,在第三尊,亦是中間那尊石龜的前足上,畫下了日月記號。
作完記號,她便開始忐忑的等待。
渡口旁有不少人走了沒回的空屋,她在附近尋了一間能直接望見石龜的空房,暫時容身。本以為至少要等個三兩日的,沒有想到,君侯夫人留給瑟瑟的話竟如此有用。
不過一夜過去,次日清早,她裝作無事踱去石龜附近的時候,忽然,從渡頭的台階下,走來一名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那人將李霓裳帶到附近一間酒館的後屋裡,向她行了一禮,說道:「鄙人白四,小郎君知此法留訊,當與我家夫人相熟。敢問小郎君如何稱呼,有何吩咐?」
李霓裳示意他取紙筆來。他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很快捧來文房。李霓裳並未提自己身份,只飛快寫下消息。掌柜接過,看一眼,神色陡然嚴峻了起來,立刻說道:「多謝小郎君傳來如此重要的消息!我這就趕去晉州稟事!」
他轉過身,匆匆待要離去,忽然想了起來,停步道:「但不知小郎君是否願同去晉州,或是要去太原府?若是有需,我安排人送小郎君去。」
李霓裳搖了搖頭,指了指南岸的方向。掌柜便明白了:「小郎君是要回南岸嗎?南岸渡口皆被宇文縱管控住了,又有馬隊日夜沿岸巡邏,我須親自去送這重要消息,無法立刻送小郎君,怕別人辦事不力,萬一出岔子……」
他打量一眼李霓裳。
她的模樣極是狼狽,人憔悴不堪。
「我看小郎君身體極是虛弱,也需要休息。莫若請小郎君隨我來,稍等幾日,待我送信回來,我親自安排,再護送小郎君南歸,如何?」
李霓裳並不在意自己身體,她掛念瑟瑟,又擔憂青州那邊的情況,心裡恨不能立刻回去,只是掌柜話也沒錯,謹慎總歸是最好的,且送信必定是第一要緊的事,莫若就照他建議,再等幾天,等他送信回來,她再過河回去。
她頷首。
掌柜將李霓裳安排在了一處距渡口不過數里地的驛館內,悄告訴她,此間驛丞和他交情不淺,這個地方也很清淨,叫她放心在此入住,安心等他回來。言罷,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白四表面看去,只是渡口小酒館的掌柜,實卻是君侯夫人白姝君母家之人,多年來一直在渡口兩岸活動,專司收集消息,負責往來聯絡。
他對如何最過孫榮之地抵達晉州,再熟悉不過。不過兩天一夜,便疾馳抵達晉州,將消息通報給了晉州刺史牛知文。
牛知文吃了一驚。
此番宇文縱在潼關一帶擺出如此大的陣仗,君侯自然有所關注。人人都知宇文縱是要一鼓作氣拿下洛陽,但是根據最近白四上報的關於宇文縱在對岸調兵的情況,君侯總覺事情有些蹊蹺,不像是要真正打一大仗。
晉州與潼關一帶並不算遠,中間只隔絳州蒲州兩地,君侯多日前便送來密報,命他嚴加防備,不可懈怠,黃河對岸若有任何異動,也須立刻上報。
這個送到的最新消息里,說宇文縱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倒不是特別叫人意外。
叫他感到吃驚的,是龍門關的守將梁胄,他是最早跟隨孫榮起兵的將領之一,他竟然里通外合,已暗通投向宇文縱,這實在是沒想到的意外。
龍關門距晉州西南門戶太平關不過數百里地而已,急行軍幾個時辰便到。想到倘若不知有此內情,叫那宇文縱大軍神鬼不知地渡過險關,直逼晉州,就算已經有所準備,只怕也會措手不及。
他不禁暗提起一口氣,說道:「少主恰好昨日也來了,正在太平關巡查,我這就趕去通報少主,看如何應對!」
第49章
牛知文一騎快馬, 半日功夫,便從府城趕到了太平關。
太平關為晉州的西南門戶,孫榮的絳州兵馬若有任何舉動, 此處往往首當其衝, 因而關門修得極是堅固,平日常駐兩千軍士,以防範不測。
牛知文到達,被告知少主人在城牆之上,忙又馬不停蹄地趕去, 來到城門之下, 果然,遠遠看見一道清勁的緋影高高地立在城牆的垛口之後。
「少主!少主!」
牛知文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一口氣登上城樓,衝著那道身影喊道。
裴世瑜身著一襲絳紅起魏紫寶相花的常服, 束黑犀飾玉蹀躞腰帶,隨身佩了柄寶劍,足上的那雙黑色鹿皮靴拭得纖塵不染, 身影看去,著實俊美兒郎, 自是透著一種鳴珂鏘玉的逼人貴氣。
他面向牆外, 似正凝神眺望,聽到呼喚,轉面, 一雙清目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