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我聽瑟瑟之言,在我之前,你那姑母,已將你暗許給他了,是不是?」
李霓裳一驚,心下登時如墜沉鉛,人定住了。
他沒提名字,但她怎會不知他所指何人。
她抬目,二人便再四目相交,只這回,他的目光無任何閃避,只幽幽地看著她。
她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他仿佛深深呼出口氣,接著,轉了目,看著一旁的火燭。
「我再問你……」
他頓了一下,迴轉視線再次看著她,仿佛極是艱難,終於,低聲地問出了一整句的話。
「他可是你的……情郎?」
「你二人可有……夫妻之實?」
裴世瑜知自己決不該如此向她追問這種事的。這實在太過唐突,亦極粗魯無禮,他與禽獸無二了,竟敢臆測她這種陰私之事。
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從猜到崔重晏肯為她做這種於他而言風險極大、卻無眼前大利的事開始,他便有一種感覺,崔重晏和她的關係,恐怕絕不止愛慕如此簡單。
心裡像在遭著無數蟲蟻啃噬,一想到她竟可能和除他之外的別的男子做那種親密之事,他便恨不能提劍過去,將人奪來,叫她往後再不能分心,只屬於他一個人才好。
才問完話,他便後悔了。因看到她的一張姣面頃刻間褪去血色。
她顯是僵了,不動,沒有回應。
然而如此,又豈不是最清楚的回答了?
裴世瑜心情紛亂,更是懊悔萬分,恨自己愚蠢,令她陷入如此巨大的難堪里。
「罷了!我不該問你這些的。」他立刻又道。
「不管早前如何,如今是我先娶了你的。」
他暗暗地捏了下拳,鬆開,再捏緊,再松,反覆數次,終於,忍下了方才已經遭過拒的羞恥,慢慢又道:「公主,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當真不願留下?」
說完,他看著她。
許久,她非但沒有反應,反慢慢將眼垂落,人又一動不動,仿佛化成玉像。
或是後背血漬暗滲,方才本已麻木的痛楚漸又轉為清晰的緣故,他的面色漸漸也遭不住了,白里發青。
「所以,你是鐵了心地要回?」
隨了這一句,他的神色也徹底地冷了下去。
這時,走廊里傳來一陣步足之聲,那足聲輕巧,聽去應是女子所發。
「出去!」
步足聲入了裴世瑜的耳,他道是此間婢女,驀地轉面,向外喝命一聲。
那步足音停了一停,然而很快,非但沒有如他所命的那樣後退,反而,繼續朝前行來,接著,人似停在了門外,輕輕叩動門戶。
「沒聽見嗎?出去!」
他怒吼一聲,猶不解氣,再將几上的梳妝盒一把抓起,向著步足聲的方向擲了過去。
匣子從他手裡飛起,重重地砸在了虛掩的門上。伴著巨大的叫人心驚的砰訇之聲,木匣撞落在地,各種小瓶桌球碎裂,蘭膏、胭脂、香粉,漫撒在了空中,粉濛濛一片,如下起了一場香霧。
那門也被人推開,竟是白氏來了,立在那裡。
裴世瑜一頓,卻也依舊沒有好臉色。
他也不再看李霓裳,只陰沉著面,自坐的地方霍然而起,踩著滿地香脂膩粉,從白氏身邊走了過去。
白氏見狀,面上倒也不見多少驚訝之色,只望了眼他身後的李霓裳,在他經過她身旁時,又見到他後背的斑斑血漬,這才臉色微變。
「站住!」
「你怎樣了?」
裴世瑜的腳步停了一下,低聲道:「我沒事,阿嫂不必擔心。」說完,邁步繼續前行。
白氏分明已看見他面容痛得扭曲,額上更有冷汗在滲,怎容他再走,追上命他停步,他卻不聽,繼續要走,忽然,自己晃了一下,接著,砰一聲,摔在地上,竟是痛得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