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李霓裳只要活著,美貌在,青春的身體在,祥瑞之名在,那麼哪怕曾背叛過,只要不是完全背叛,對她的姑母而言,她也仍是一件有價值的工具。
裴世瑜一時不防,被她一掌推得仰面後翻,腦殼咚一下,敲在了近旁那張鏡案的腿上。
他呲了下白牙,發出一道疼痛的輕嘶之聲,又抬手,捂了捂頭,接著,抬頭看她,然而,非但沒有惱怒,在他的眼裡,似閃過了一縷晶亮的光芒。
只見他一個鯉魚打挺,人便從坐床上一躍而起,接著,長臂一探,便攬住了她細細的一段腰肢,再輕輕一勾,她站立不穩,立刻隨他一齊翻倒在了他方跌過的矮床之上,被箍在了他和鏡案的中間,動彈不動。
二人側臥,面對著面,中間不過一拳之距,裴家子那一張俊面便在她的眼前驟然放大,彼此的呼吸,更是相濡在了一起。
如此親昵之態,一時間,他似也有些放不開了,並未繼續欺向女郎,但也沒有鬆開她,略略遲疑一下,附到了她的耳邊,低聲安慰:「莫怕。我會對你很溫柔的……」
李霓裳自然知道他此言暗指何意。
她閉了閉目,毫不猶豫再一次將他推開,接著,從他身前爬了起來。
這一次,他未再試圖阻止了,只自己慢慢地坐起。
在他困惑的目光里,她想找來筆墨,然而一時之間,新堂里何來現成的筆墨。就在她焦急四顧之時,忽然,她奔回到銅鏡之前,一把抓起奩匣,猛地一抖,內中之物便盡數傾出,稀里嘩啦聲里,蘭膏、香澤、胭脂,在鏡前狼藉滾作了一堆。
她從中拾起一根波斯眉黛,在那面日光鏡上,飛快地劃寫:「宮外埋伏!」
裴世瑜驚疑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李霓裳再待解釋,突然這時,遠處發出一陣嘈聲。
這嘈聲極為混亂,似含不祥之氣,與起初所發的那些喜樂之聲截然不同。
李霓裳心口狂跳,裴世瑜則迅速撲到了窗後,一把推窗,朝外凝神細聽。
窗戶一開,方才的嘈聲愈發清楚,已是隱隱能夠辨出,當中夾雜著刀劍廝殺的聲音。
「啪啪」,伴著一道迅速靠近的急促步伐聲,有人用力拍門,在外高聲喊著少主。
裴世瑜疾衝到了門後,飛快開門。
「少主!宇文縱殺來了!」
一名他自己的虎賁衛官隨勢沖入,高聲稟道。
李霓裳聞言,知崔重晏應未食言,方才一直緊繃的身子不禁一軟,眉黛也自手中滑落墜地,折作了兩截。
「我阿兄呢!」裴世瑜立刻問。
「君侯沒事!人應當還在青廬內——」
未等那虎賁說完,裴世瑜人已朝外疾沖而去,方衝出門,忽然又硬生生停下,轉身迅速回來,再掃一眼她方在鏡上的留字,隨即轉向仍定在原地面色蒼白的李霓裳,將她一把抱起坐到榻上,吩咐:「你哪裡也不要去!就在此處等著!我先出去一下!」
說罷他便掉頭,一面高聲呼人入內陪侍,一面自己疾奔而出,身影轉眼消失在了新堂外的廊道盡頭裡。
裴世瑜發足狂奔到那間用作青廬的宮室,沖了進去。
今夜起初聚在這裡宴飲的眾人已都不見,只剩滿目狼藉,到處都是匆忙間被打翻的杯盤與吃了一半的宴食。
顯是眾人發覺動靜,已結束宴飲各自散去。裴世瑜看見兄長一個人雙手負後,立在一扇大開的窗前,似正眺著遠處那閃爍在夜空下的點點火光。
「阿兄!」裴世瑜衝到他的身後。
「怎的一回事?真是那宇文老賊派人來搗亂的?」他怒聲問道。
裴世瑛不及回答,外面忽然又掀起一陣越發洶湧的廝殺聲。這一次更與方才不同,聲響是從四面而來的,似正有人在圍攻行宮。遠處,行宮大門方向的火光也陡然轉為熊熊,猛烈地躥上了夜空,從這裡看去,一清二楚,應是攻來的那些人馬已燒起了大門附近的草木。
「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