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與大隊人馬上路不同。信使走的是近道,從青州出發,直接往西北方向,橫經博州、刑州等地,便直通君侯如今所在的太原府。中間那段路,如今雖屬孫榮轄制,但只要避開沿途重要關卡,便可通過。
若是路上順利,來回最多半個月,便能收到來自君侯的回信。
裴曾將信交給信使,目送信使連夜出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齊王府里,長公主很快也得報,裴曾的信使連夜動身,出發去往太原府了。
她喚入瑟瑟,微笑道:「你安排得很好。此次事情若成,齊王定也會好好謝你的。」
瑟瑟垂目道:「都是婢子該做的。長公主滿意便可。」
今夜發生的一切,皆在瑟瑟掌控之下。
她見完裴世瑜,從潛伏在暗的探子那裡得知他出來,便安排下第二步的計劃。
崔栩傷得不輕,今夜還在嘔血,如何能做這些事。那所謂的強闖之人,不過是瑟瑟預先找的一個身形與世子相當的人而已。那人闖入公主居所,故意鬧事。隔著距離,燈火昏暗,聞聲而來的僕婦們不辨真假,以為真是世子闖入。接著,火燒起來,瑟瑟及時將公主轉移。再接著,她遇到那位闖入火場的小郎君,引他來到了公主的面前。
瑟瑟不信,那裴郎君能面對這一切而無動於衷,除非他對公主沒有半分憐愛之意。
果然,一切水到渠成。
如今只要等待那位靖北侯裴世瑛的回信便可。
今夜若說唯一有什麼是瑟瑟沒有料想到的,便是公主腕上竟有割傷,被裴世瑜發現。
不過,正也是她的傷,促使這計劃愈發成功地達到了目的。
長公主頷首:「阿嬌如何了?」
瑟瑟一頓,道:「今夜我的那些安排,她都不知,應是受了些驚嚇。不過,請長公主放心,她已歇下,休息幾天,便會好起來的。」
「我也知她不易。你多陪陪她。」
長公主凝思片刻。
「如今若是一切順利,想來,齊王壽日之前,應當便能將事定下了。」
她說完,長長吁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對即將到來的那件大事的期待,還是對凡人所無法掌控的未來的隱隱恐懼。
一段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平靜的日子過去。
恰就在齊王壽日的前一日,青州收到了來自靖北侯裴世瑛關於聯姻的回覆。
他在寫給長公主的信函中,表達了他對於裴氏能夠迎娶酌春公主一事的無比感恩之情,此更是裴家與當地萬千庶民的莫大榮幸;
寫給齊王的信中,他鄭重許諾,因這一樁天賜的姻緣,河西與青州兩地民眾往後將真正表里相依,同休共戚,成為堅不可破的盟友,共抗天下之敵。
齊王等了多日,終於在壽日前得到想要的答覆,從此兩家合盟,他的欣喜,無需多言。
壽日的當天,在齊王府那座特意為賀壽而修的寬大氣派的華堂內,齊王向著眾多賓客宣布了這個重大的消息,隨後,公主盛裝華服,在長公主的陪伴下,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這是時隔十年之後,一度已銷聲匿跡的前朝又重新回到世人眼中的第一幕。
那位帶著傳奇色彩的公主,乃乘坐玉輅而來,在她的身後,翬扇、儀仗、禮官,衛士,無一不齊。公主的美麗與高貴,更是完全符合世人之寄望。她頭戴花釵寶冠,身著彩綺禮衣,肩披蹙金長帔,整個場面,金輝玉爍,文彩曜曜,幾乎叫人生出一種仿佛依舊身在舊朝的恍惚之感。
毫無疑問,今日高潮,是在場之人在齊王的引領之下,向著升座的公主行叩拜之禮,呼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霓裳的神思仿佛游離在了這座華堂的上空,木然地看著在場每一個人的一本正經的表演。包括她自己。
就在她一度懷疑,這是否一場夢,自己正身在夢中,醒來,眼前這一切都會消失時,躍入她眼帘的一雙眼眸,砰然將她拉回到了現實。
那雙眼眸的主人,正是裴世瑜。他就在人群里,在周圍人的襯托下,他顯得身姿挺拔,神氣清朗。他用閃亮、愉快、又仿佛帶著幾分戲謔似的眼神,正在目不轉睛地在看著她。
李霓裳不知他如此看著自己已有多久了。她從剛現身的一刻起,便刻意不去與面前的任何人有任何的對望,包括他在內。此刻卻忽然如此撞見了他投來的目光,頓時令她生出羞恥之感。幼時關於傀儡戲的記憶又向她襲來。她渾身猶如針刺般不適,忍不住疑心,他此刻是否正在腹內嘲笑她,這令她恨不能立刻脫下這一身華衣,逃離此地。
煎熬中,這一場大戲的終章來臨了。
齊王笑容滿面地向著賓客宣布,他將與長公主一道,立刻安排公主的送嫁事宜,以完成這一場雙方皆滿寄著期待與祝福的盛大的聯姻。